杜衡蹙眉瞧着天君端着架子离去,正欲出手阻拦,识海中忽然响起妣修的声音,道,『西天境,寻吾师勿伽罗!』
杜衡神色一怔,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合着妣修早就看透了他的想法,已经为他铺好后路了。果然是互坑了多年的好兄弟,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
将视线从天君的背影上移回来,落到长右身上,问道,『你不在神界呆着,跑来冥界作甚?』
长右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道,『我倒是想在神界呆着,可神君不让啊!』
杜衡道,『你说什么?』
长右忙拱手道,『回少尊,是神君命我来看着您。』
杜衡心里一动,本已寒透的心,因这句话又翻腾起来,他清咳一声掩去心里的不平静,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看我?看我干嘛?我还能躲起来,不回神界了不成?』
长右颇没眼色的道,『倒不是怕你不回去,神君说了,你近日心性浮躁,怕你惹事,所以让我过来看着你。』
杜衡正荡漾着的心,听了这话瞬间消散了,一股怒气瞬间涌上心头,瞪着长右吼道,『在他眼里,我除了惹事,是不是就不会别的了?』
长右抬眼看着他,瘪了瘪嘴,委屈的道,『神君也没说错啊,你近日来,心性的确浮躁的紧。』
杜衡一句话卡在嗓子眼,烦躁的挥了挥手,道,『我自有分寸,不用你管,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谁知长右却跟他犟上了,执着的道,『我如今还是神君座下神使,自是该遵从神君之命,少尊见谅,恕我不能折返。』
杜衡愣了一愣,说道,『谁跟你扯职务了?我是让你回去告诉银,我在这儿挺好,不用他操心。』见长右一动不动,低头一副与他死磕的模样,索性放弃了,道,『行行行,不回不回吧!』
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转头看向应晨,问道,『你可识得你父王的恩师?』
应晨想了想,回道,『你是说勿伽罗佛祖?』见杜衡点头,又道,『我只听父王提过,从未见过佛祖真容。』
没见过,这就不好办了!请佛祖过来这事儿,肯定不能让暝去,暝等同于妣修的分身,他一出现,代表的必然是妣修,目标太明显。应晨的脸倒是生,但他不认识勿伽罗,刻意去寻,动静难免就有些大。
最后只得把目光又转回长右身上,勾唇一笑,说道,『长右啊,你肯定认得勿伽罗,对吧!』
长右见他笑的一脸阴险,下意识的避了避身子,一脸戒备的道,『你寻勿伽罗佛祖有何事?』
杜衡见状一击掌,道,『我就晓得你识得。』一把将长右拉倒跟前,小声说道,『这样,你去一趟西天境,将勿伽罗佛祖请到冥界来。就说下界发现了一尊佛祖金身,无人知晓塑的是哪位佛祖。妣修又随天君去了天界述职,故而只得劳烦佛祖前来一观,若能识出这尊佛像的原身,也好将它送回原寺庙,不叫众僧盲叩哑拜不是!』
长右闻言四下环顾了一圈,疑惑道,『什么金身,我怎么没瞧见?』
杜衡照他的脑门弹了一指崩,说道,『能让你看见的还算什么金身,赶紧去!』
自从他的尊像被立为仙君庙,还在凌霄殿上公之于众后,天界对下界的立庙之事便极为上心。虽说高阶神君皆不吃凡界供奉,可自己的尊像被认作他人,除了会惹出笑话之外,也怕如他那般惹下祸端,是以各仙家佛祖都极为在意此事。
若以此为由请勿伽罗前来,既不会显得突兀,又不会太过刻意,合情合理又不引人注意,如此,便不会有人将此事与思士联系到一块了。
长右一手捂着额头,不死心的道,『少尊或可先让我瞧一眼,或许我能认出来呢,如此就不必去劳烦佛祖了!』
杜衡道,『瞧什么瞧,瞧了你也不认识,快去请佛祖来,赶紧的!』
长右小声嘟囔道,『少尊都没让瞧,怎就知晓我不识得?』
杜衡瞪他一眼道,『嘿,你近日脾气见长啊,说什么都不听了是吧!』
长右抿了抿唇,少顷后才道,『是,长右这便去请佛祖。』语毕转身朝外走去。
并非他要与少尊抬杠,而是要提前声明立场,他如今还是神君座下神使,不能由少尊随意驱遣。若这趟在捅下什么娄子,也好把自己摘干净了撇出去不是。
杜衡看着长右的背影,叮嘱道,『记得,必得是勿伽罗佛祖!』
长右扔下一句,『晓得了!』便不见了踪影。
这乱糟糟的寝殿,随着天君等人的离开,终于清静了下来,应晨终于有机会问出他的疑惑了,『你若有事寻佛祖,大可让暝去请,干嘛让长右诓骗佛祖呢?』
杜衡看着他,别有深意的道,『因为佛祖来冥界的这事儿,不能让他人知晓。』说完不理应晨那一脸的困惑神色,转身走到榻前,在天君方才坐的那把檀木镶玉堂椅上坐下,朝思士问道,『携记忆入轮回去寻他,和死守记忆在冥界等他,若这两者中只能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思士撑着身子坐起来,思索了少顷后,答道,『我选去寻他!』
杜衡眸子一颤,问,『为何?』
思士垂眸苦笑一声,道,『咸池已没了从前的记忆,如今思女又下了凡。若动,兴许还有些希望,若不动,三世过后,咸池怕是再不会记得我是谁了。』
杜衡轻叹一声,道,『你知道就好。』顿了顿又道,『妣修走时告诉我去找勿伽罗,我不晓得他能否与妣修一般聚起识海,抽出你的记忆,但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
思士问道,『可是你与祖君的承诺?』
杜衡点头道,『正是此事。就算勿伽罗能如妣修那般,你的记忆也不可全部取出,只抽出与咸池有关之事,其余的都要随你入轮回镜,如此方算全了我与你祖君的一诺。否则,我就又摊上事儿了。』
思士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晓得。』又道,『少尊为我冒险,我必不会让此事牵连到少尊。』
杜衡神色不甚自然的道,『我倒不是怕你牵连我……』他是怕银玉看扁他,也怕银玉知道他又惹了事后,会对他失望。
应晨站在一旁,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一阵难受,接话道,『你这是怕银玉神君又罚你闭关吧!』
杜衡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应晨的话,朝思士继续说道,『总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若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趁现在,你赶紧写下来封印成册。我保证替你保管这册子,等你回天界时在亲手交还与你。』
思士感激的朝他拱手一拜,道,『少尊如此为我,此恩思士必定相报。』
杜衡玩笑道,『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可别怪我携恩图报。』语毕站起身来,朝应晨道,『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应晨看了眼思士,沉默的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两人在满院清香的庭院中转了一圈,最后走进一处红柱凉亭中歇脚。
杜衡看着眼前的这片水系雅筑,感叹道,『你父王这哪里是在建府邸,简直是把千佛崖下的景色搬了来。』
应晨道,『可能在千佛崖修行的那段时日,是父王最难忘怀的吧!否则也不会把府邸建成这般模样。』
杜衡切了一声,道,『千佛崖有什么难忘的,整日除了修行就是念经,他也不嫌烦。』
应晨看他一眼,悠悠的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只要是心之所向,哪怕是永夜的黑暗,也有其应有的乐趣。』
杜衡一怔,随后陷入了沉默。
是啊,只要与喜欢的人在一处,无论在哪都有其特别的意义。就如他,羽渊也好银河也罢,在外人看来皆是惊险之地,对他而言却是意义非凡。哪怕是被金网抓获时受困的黑石洞,随着时间的流逝,褪去了当时的惊惧与不安只余窝心。
摇了摇头,将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甩掉,朝愣神的应晨问道,『你呢?你有这种地方吗?』
应晨收回思绪,笑着道,『自然有,还不至一处。』想了想失笑道,『我也正在用那些景色来修建府邸,不过没有父王布置的这般好,弄的甚是不伦不类。』
杜衡看他道,『混搭风啊?』
应晨转头与他对视,定定的道,『混搭了六界中的各色风景。』
杜衡别过脸看着不远处的莲池,道,『那就难怪了,六界中的景色差异甚大,你把他们搅合到一块,肯定只得一个不伦不类。』
随手指了指头顶的圆月,说道,『就说这轮月亮吧,它就一直挂在那儿,所以冥界到处都是柔和的月光。而天界呢,四季如春永无黑夜。就这两种,混在一块你那府邸的景色就没法看了,你还搭六种,真敢干。』
应晨抬头看着那轮明月,悠悠的道,『总有一些景色,不为他人赞赏。』
杜衡道,『那你图什么啊,费那么大功夫?』
应晨道,『只一人懂便好!』
杜衡一愣,随后眼冒精光的逼近应晨,欠瑟瑟的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