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冯谖待在白蝴蝶身边的时候,我们受伤的白蝴蝶做了一个不算短的梦。
梦里的白蝴蝶还是个小孩子。
天是晴朗的,湛蓝湛蓝的,幽远深邃。地上是如茵的芳草连天,家这种东西不存在了,只有广袤的天地和看着严厉实则温柔的父亲,以及一向和善的母亲。
她的手里有剑,那是很沉重的真家伙,父亲白开在一边不停地道:“不对,不对。再快一些!你给别人就是断了自己的机会,所以要快,要准要狠,对方的剑没你快他就死了,你的剑如果没对方快你就死了!对!快!”
她一招一式的练习着,父亲一遍遍地教着,不好的时候父亲的眼神就会越发严厉,但是达到了父亲的要求,白开的眼里又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光。
母亲来了,道:“你们父女两个真是……这还是个孩子啊!”
父亲的话语冷冰冰的道:“我不会因为她是个小孩子就放松的,你也知道,现在天下战乱,谁知道自己过了今天以后是死是活?”
母亲叹了口气,道:“可是这毕竟是一个女孩啊!”
白开厉声道:“女孩子难道就轻就贱了么?连自己都活不下去,那还配是我白开的女儿么?”
于是,白蝴蝶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墨家的剑法,不管是晴天、雨天、大风或者飘雪,一遍又一遍的没有间断。
父亲白开总在旁边,像她练剑一样一遍又一遍的严厉呵斥,不动如山。
白蝴蝶感觉不到疲惫,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从空刺,到密密麻麻的木桩,最后是铜环、钱币和玉扳指。她在刺剑,仍旧是一遍又一遍的刺击——剑尖要正好刺中圆孔。
父亲依旧在身边大声道:“不行!再来!你怎么这么蠢!教猪都教会了,你怎么还不会?再来!刺不中不准吃饭!”
白蝴蝶着急,可是越着急越刺不中,最好的几次都只是刺在铜环上或者玉扳指上。
叮当声响,铜断、玉碎。
父亲一脸愤怒地来到面前,伸出笆斗大的手掌,**五指,抡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将自己的女儿打倒在地。一边吼叫道:“你着什
么急啊!我跟你说了,要静下心来!要感觉,感觉懂么?”
母亲又来劝道:“这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这样打?你慢慢教不行啊?”
父亲依旧是吼道:“慢慢?你懂什么?咱们迟早要死的,就她这两下子,怎么能够自保?起来!接着!”
也不知是不是母亲的话起了作用,这一次父亲没有在训斥她了,只是声音依旧冰冷的道:“不要急,听我指挥!呼……吸……呼……吸……呼……吸……刺!”
“咔嚓”一声,宝剑刺中了刚挂上去的白玉扳指的空洞。
白开道:“嗯……就是这种感觉!再来!”
后面又是无休无止的练习,父亲依旧严厉的训斥,母亲依旧满腹牢骚的埋怨父亲。剑没有任何的感情,人也没有任何的感情,仿佛所有的情感被抽离了,又仿佛压根儿就不存在一样。只有重复的动作,森冷的剑光。
不知何时,白蝴蝶到了提着剑,站在了一座用尸体堆积起来的小山上,山下是一条用血灌溉的河流,四周一片安静,静的瘆人,头上是厚重的火红的云,没有一点阳光透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可是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尸体里有在历山斩杀的冀北双熊,有在琅琊山上诛杀的黑风高,有采花贼纪小泉,有恶霸令狐达达……她能叫得出每一个人的名字,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杀了他们,可是她的心却并没有一点感情,既不觉得这尸山血海有多恐惧,也不觉得喜悦和悲伤。
这时候她爹没有在身边。
她是穿着白衣在人群里穿插着将对手刺死的,就像是在花丛中飞舞的白色的蝴蝶。现在她素朴而高贵的白色霓裳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就如同头顶的云层。
不悲、不喜、不怒,白蝴蝶站在尸山上只感到一阵空虚。没有一个人的赞赏。
白蝴蝶蓦然觉得少了什么,仿佛有这么一张不属于父亲白开的脸隐约的浮现了出来,她看不真着,她向着那张脸的地方飞了过去,真的飞了起来,就像是一只振翅的蝴蝶一样。
天黑了,四周也是黑的,只有前方一点淡淡的弱弱的光芒。
是那张脸吗?
那点白光飘到近前的时候,她才发现不是那张脸,而是她的父亲。但又不像是她的父亲。因为一向不苟言笑的白开脸上竟然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他道:“萧萧,你真的长大了。”
白蝴蝶怔住,心里没来由的有了感情,一种很悲凉的感觉浮上心头。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父亲的头发白了,脸上出现了皱纹,这些都是次要的,还有更主要的让她感到悲伤的东西,可是那是什么呢?
白开背着手,远远地小秘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道:“嗯……爹可以放心了……呵呵……哈哈……小萧萧长大了……”
他转过头走,仿佛对自己的女儿没有一丝的留恋
白蝴蝶忽然将所有的一切都想了起来,道:“爹……爹……”
白开没有回头,他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