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星转紫之夜,即是蜃离大漠禁制开启之时。
再有两三天,便是距离上次长庚星转紫的十年之期了。
蜃离大漠边缘的城镇热闹非凡,中原风月王朝十三州有志于道的青年俊彦以及化外五夷的族人都不远万里汇聚在此等待衍日门的选拨。
一旦得道,前程似锦。
文质儒生之流正在客栈小院大摆筵席,饮酒击剑,指点星河,畅谈天数。
铁臂铜骨的铮铮武夫相约于驻马小镇的精武阁切磋拳脚,以武会友。
风度翩翩遍体绫罗的五陵年少则在鸳鸯楼上怀抱软玉温香,一尽风流,免得开始衍日门朝圣后便再无放荡的机会。
衍日门招徒之期行将到来,心有大志的应招者壮怀激烈,小镇不眠。
偏偏一无是处一无所有的楚云齐在客栈的下等房间内睡得很熟。
床边乔木小椅上搁着三只鹿皮囊与一只翠绿的长竹筒。
鹿皮囊中盛满了甘冽爽口的清水,长竹筒里装着从小镇张家卤行买来的卤味。
这是为三日后即将进行的朝圣所做的准备,恰好花光了楚云齐最后一文钱。剩下的日子里也很难找到赚钱的差事,所以他就只有睡觉度日,准拟将漫长的三日一睡而过。
松风剑躺在他的枕畔,锋锐的剑锋被楚云齐用白布缠住。
此地鱼龙混杂,黄白之物绝不能外露。要是楚云齐大大方方配着一口冷光四溢的宝剑招摇过市,只怕此剑早已被巧取豪夺而去。
红木床板忽然震动,咯吱作响。
楚云齐惊醒,发觉床头的松风剑鸣动不止,似乎藏在布里很是憋不住。
楚云齐按住剑,笑道:“君子藏技于身,待时而动。松风你就安分点吧!”
松风剑大力鸣颤,挣脱楚云齐,飞至半空,剑气四溢裹身白布应之裂成碎片,银光闪耀,松风剑在空中转折两周,破窗而出。
楚云齐惊叫一声,来不及穿鞋,赤脚追出。
松风剑却是在门外等候,竖立着浮在半空,剑柄正位于楚云齐顺手可拿处。
宝剑在天一楼失而复得后,楚云齐视之极为珍贵,还想以后作为自己拿得出台面的仙家兵器,当下却是睡意朦胧浑不在意,极稀松平常地握住剑柄。
松风剑忽然破空飞逝,拖着楚云齐掠空低飞。
楚云齐睡意全然消除,四周冷风刺骨,只穿薄薄一件连体睡衣的身子如被刀刮,痛得他龇牙咧嘴。
松风剑速度甚快,周遭景物如浮光掠影,以楚云齐的目力根本分辨不出自己是在何处,只能咬牙抓紧剑柄,如果在这样的速度下失手摔出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星光分外明。
楚云齐无言对着插在黄沙间静止下来的松风剑,欲哭无泪。
一人一剑已身在蜃离大漠之中。
此刻禁制未除,贸然进入大漠者有死无生。
该死的松风剑!
楚云齐无力地坐倒在黄沙地面,也不管沙子咯得屁股生疼,瞬间觉得梦想中的黄金美人、无双道法离自己异常遥远。
一阵风吹来,粒粒黄沙打在脸上身上,微疼。
风止,头顶覆满尘土,松风剑也被多埋了半截。
楚云齐心思如潮,甩了甩头,黄沙如烟落,无奈对着松风剑笑道:“百年之后,偶然有神人经过将你我从百丈黄沙中掘出,你依旧可能会成为当世一把举世无双的名剑,而我只不过是一具随风散去的无名骷髅。松风,麻烦你,我死后在我的脊骨上刻上‘楚云齐’三个字,也叫人知道这具骷髅姓甚名谁。”
不愠不火,生死关头依旧能不拘言笑,这就是楚云齐。
松风剑有所反应,拔地抽起,猛然朝黄沙中冲刺,一遍一遍地重复。
楚云齐看着松风剑渐渐掘出一个不小的洞。
洞的末端现出一只青筋凸起的手臂,下半截没入黄沙里,臂上蚯蚓似的经脉微微跳动,其中一只手指也诡异地钩动了一下。
楚云齐苦笑:“松风,你侠义心肠,不顾我的安危,却是要我来救人!”
半个时辰后,黄沙掩埋的人被楚云齐挖出。
这人四十左右,昂藏八尺,眉宇间有卓然正气,双目紧闭,嘴唇干裂,然而呼吸尚存,只是受伤极重。
左腿的腕骨已经粉碎,右手小臂与大臂已基本分离,相接处斑斑血迹,却有严寒的冰晶凝结在伤口。
这人左手紧紧攥住一物,宁死也不松手,其中物事应当对他有特殊的意义。
如果有水,这人或许能保住一命。
楚云齐自语道:“幸亏你遇见楚大爷我,我姑且先救你这个瘟神一命!”他用松风剑割裂自己左手小臂上的血脉,将流出的血喂与昏迷的那个人喝。然后撕下一块衣袖,给自己包好伤口。
那中年人缓缓睁开眼,虽然重伤之余但眸蕴精光,炯炯照人,道:“多谢小兄弟相救。”
楚云齐自嘲般道:“大叔,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你我在这不死不活的鬼地方反正也活不了多久,各安天命吧,告辞!”
中年人警惕地四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