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阳门内各个大臣鱼贯而出,所到之处都能看到穿着鲜艳且喜庆的大臣带着家眷来宫中,我和秀水被分派到琉璃宫打扫,亲手把昨晚剪了一夜的“囍”窗花贴在窗户上,秀水把拳头粗的大红烛插在金烛上。我跪在床边换上大红的锦单,铺好大红的锦被,然后撒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琉璃苏,锦绣带,龙凤呈祥描金绣花,繁缛堆叠的鸳鸯戏水,这锦帐当真透着浓浓的情意。不禁低低的叹息,今夜……
许是秀水听到,轻轻道:“苏姑娘,该去天玑殿了。”
日暮西斜,天玑殿一派云祥。众嫔都陪着皇上和太后在天玑殿的楼台观折子戏。只远远听到:“怕见春归,枝上柳绵飞。静掩香闺,帘外晓莺啼。恨天涯锦字稀,梦才郎翠被知。宽尽衣,一搦腰肢细;痴,暗暗的添憔悴……”
吴侬软语,莺莺燕燕,闺人盼归人,可是鸿雁飞去了几回,鸿书寄了几回,相思病了几回,归人依然断肠在天涯。衣带渐宽,茶饭难思,闺人梦中咫尺天涯,良人还在那远远触不及的地方。
都道戏子最无情,唱遍他人事,褪下一袭戏袍,这唱作打念就跟他没了关系。可相比这世道,谁又比谁更无情呢?
本想爱,却难相见。
本相见,却难言。
本想言,却咫尺天涯。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只听那花旦又在唱着小桃红:“秋江一望泪潸潸,怕向那孤篷看也。这别离中生出一种苦难言。恨拆散在霎时间,都只
为心儿里眼儿边,血儿流把我的香肌减也。恨煞那野水平川,生隔断银河水,断送我春老啼鹃。”
楼台那厢戏子唱的声声断肠,楼台这厢众嫔看的也句句断肠。不知道有谁说了句:“这大喜的日子,怎唱的如此悲凉?换曲子。”
于是戏子们摇身一晃,曲调慷慨激昂。武生卖力的在台上闹,台下一片叫好。有个多嘴的侍女悄声道:“我听说这个戏班有个规矩,叫花旦不能跟武生相爱。可偏偏有个花旦爱慕上了武生,听说那武生还真俊俏。于是两人私奔,最后在广陵城被戏班主追到了。最后双双在往生崖殉了情,还说来世再相爱。”
“啧啧,如果有人这么爱侬,侬也愿意跳往生崖的。”
我本无意听到,却不曾想是个悲惨的故事。目光远远往戏台上望,武生正挥舞着手中的剑,骑着马昂首前行。不其然看到戏台后面,有道目光正紧紧盯着武生的身影,随着武生的身姿而跟随。
急急的收了目光,再看只会为心里徒添一把堵。
夜泛起清瑟,喜宴也慢慢的马上要开始了。忙碌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歇息。良辰吉时也在跟前,我看了眼还在忙碌的秀水,悄悄的潜了出门。来到天玑殿东边的琉璃宫,低着头穿过抄手游廊,跨过花园,来到齐昔的寝宫。远远的透过窗看到齐昔正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前的一株桃树在发呆。齐昔身后站着宫女拿着大红的锦袍低着头说着什么,只见齐昔回了句。宫女便福了福身把手中的锦袍搁在我刚才整理
过的床上。夜色中,红烛已经燃起,王子终究妥协穿上新服。宫女为齐昔装扮的很是仔细,他大概也没有看到锦帐上挂着的东西。只见他很快的收拾完毕准备出门,我闪身躲进黑暗中,悄悄进了一步。穿上大红锦袍的齐昔,俊朗万分,一袭红锦衬得他愈发的风度翩翩,雅致俊逸。
“等等……”
齐昔忽然喊道,我莫名的心里漏了半拍,果然齐昔看到了锦帐上的锦囊。在大漠时,我曾做了两个锦囊,一个送与齐昔,一个自己留着。我终日带在身边,现在他要娶妃,我岂能再留这锦囊,倒不如把这锦囊也送与他,祝他成双成对。
锦囊挂在锦帐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他、他竟然也能看到。齐昔取下锦囊,紧紧握在手心里,许久才把锦囊放进怀里。
各方表演都已经开始上演,舞女的舞姿飘逸秀美,鼓瑟龙凤鸾鸣,众宾客早已经进入各自的宴席座位,静候吉时。
“皇上、皇后驾到……”
众人跪礼,“万岁”之声,地动山摇。
方后,司礼太监才喊道:“吉时已到,有请新人觐见。”
礼乐炮声,鸾凤和鸣。太监、宫女夹道列队欢迎,新郎在左,新娘被随身丫鬟伴随在右。众人只看到新郎美冠如玉,新娘大红盖头下,只看到一道婀娜多姿的倩影。
我站在司礼不远处,望着新人在司礼的引导下,三跪九叩。齐昔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神色,没有喜,也没有欢。大概,这个时候,最欢喜的莫过于新娘和众人。
心中像是有块大石压
在胸口,难以下咽,也难以搬离,使人不得喘息。
“夫妻对拜……”
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
“夫妻对拜……!”
人群开始骚动。
司礼不知道该接着再喊一句,还是再等等。人群瞩目的焦点,新郎此时立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对拜的意思。
众人们窃窃私语。
齐昔一动不动的看着人群,似乎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