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火神到』
『云神、獬豸到』
『孟章神君、陵光神君到』
.....
宾客纷至沓来,仙姝三三两两来报。宫阙沿途吐出迎客花蕾,皆因神仙心中所慕之花色,幻化成形,玉兰、鸢尾、石竹等争相斗艳,却悉数没有根植。
『此事便这样定下吧,权且放一放』娘娘对芷兮说。不待她再唠唠叨叨嘟囔些什么委屈言辞,便转身向离与说:『离与,今夜是你的封神宴,你去招待宾仙吧,也好与那些神仙彼此熟悉,日后千秋万载,是要朝夕相处的。』
『若芷兮不在,我封不封神,又有何意义呢?』离与拱手请愿:『愿取缔神职,依然与芷兮在人间做布衣夫妻。』
『启禀娘娘,方才陵光神君说,大荒荼蘼和狐族墨系宗主墨狐,在来赴宴的路上,打起来了,』娘娘身边的灵姝,替陵光神君传话道:『云彩被打破了十层。』
『荼蘼和狐族,素来交好,』娘娘问:『因何起这般争执的?你让陵光进来,细细说吧。』
说话间,候在大殿的陵光神君,撩开帘帐,入了内室,向娘娘、花神、勾陈神君,一一行了礼,便说道:『我来的路上,看到凤凰宫那儿,荼蘼和墨狐在搭讪,本欲与他们同行来此,却忽然看到凤凰宫,闪过一个人影,行为笨拙,走路也还走不稳,浑身浊气,荼蘼当即拎了他问话,才知,果真是凡人,隐匿在凤凰宫里。』
『凤凰宫无主,谁敢私藏凡人,又有谁能有能耐将凡人带上天呢?』娘娘追问:『那他自身定是修为深厚的,否则,怕那反噬之力,都能要他命了。』
娘娘说这话时,芷兮在心里惴惴着,自己也是凡人,也被带上了天,她竟未曾思量过,那带她上天的人,是要受反噬的。她看看身旁的离与,离与一副安然无恙、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带她上来,不过如同揣了一只小狗,不费吹灰之力的。‘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芷兮心想,‘人间骨错时,还不知你修为,竟是这般深厚的。’
没有人察觉或者在乎芷兮的那些小小碎碎的心思,眼下的局势,也没人顾及她什么。倒是陵光神君,陡然间,目光凌厉,发现了怯怯躲在离与和娘娘身后的芷兮,又或许,陵光只是感应到了他朱雀七宿的鬼宿,就在附近,才从这本来情急的聊天中,下意识地注意到了那个本来不该也不想被人注意到的荆芷兮。
『荆芷兮!你为何在这里!花神不是说你上不了至清天么?!还我的鬼宿来!』陵光神君大声喝一声,就要去扯荆芷兮,被离与伸出一臂,生生挡住了。
陵光神君,又怒目去看那形容枯槁的花神,横眉冷对:『当初,在漆吾南山鬼窟,他发现鬼宿附于芷兮身上时,便要将其取出,因神力不够,取不出,又要带芷兮回至清天处置,就是花神,拦的他,说什么荆芷兮是贵胄神脉,在人间戴业修行,修行不尽,我提她不到至清天,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陵光,你先收收你自己的火气,』娘娘劝解:『方才说到荼蘼和墨狐如何打起来?跟那凤凰宫的凡人,有何干系?又是谁带那凡人上天的?你还没有交代完呢。』
『娘娘既也追问凡人如何上天,我如今倒觉得,眼下就有一个凡人,而且就在娘娘跟前,娘娘却视若无物呢。』陵光神君,显然被激怒了。
『娘娘跟前,你也这等冷嘲热讽么?』芍药怒目而视陵光:『若再出言不逊,别怪我不客气。』
『好,好,』陵光神君,右手高举,掬起凌光,便要向芍药撒来,『我现在倒有几分理解甚至同情墨狐了,至清天,竟成了人间的菜市场了,谁想来便来了,偏偏,凡夫俗子,满身浊气,还要在这里横行,还有娘娘、花神、荼蘼,这些位高权重的,来护着。怎不让神仙得气呢?』
离与徒手挡了陵光的凌光,芷兮身上的湛泸,一见主人御起战争之气,自然地,从芷兮衣襟中飞出,飞到了离与手上。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谓祸不单行,就连天界,也要在此起彼伏的灾祸里,内忧外患的夹缝里,讨生存的。
『凤凰宫,起火了!』就在陵光因为鬼宿,要跟离与和娘娘诸神,起干戈之际,他原本要报却只报了一半的凤凰宫荼蘼和墨狐打架事件,又升级了。雷霆万分说这话的,正是雷神。
雷神此刻在勾陈上宫的宫殿中,还在恭候着勾陈神君,出来主持宴会,突然间感应到左手中指,火灼之痛,他的躯体能感应天界诸殿状况,左手中指,正是应的凤凰宫。他滚滚雷音,道出那句‘凤凰宫起火了’之时,目光炯炯望着和他同来的火神,追问火神道:『这火,可是你放的?』
『咱俩何时分开过,』火神争辩:『我放没放火,你不知道么?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若有心放一把火,又何必分开,你伸一伸手指头,便做到了,』雷神依然怀疑他:『我又不是附在你身上的蛔虫,怎能注视你一举一动,当真是,防不胜防。况且,至清天,若非火神,谁有本领,火烧天上宫阙?』
『还真是防不胜防啊!』火神拂袖:『枉我与你称兄道弟,事情刚露个眉目,你就先拿兄弟开刀了。』
『都住口!也住手!』娘娘体弱之症,在密境时,便已每况愈下,后经了一场共工之乱,又不知耗损多少元气,此刻咳嗽两声,制止那争吵的雷神、火神,还有正要厮打的陵光、离与和芍药:『事情还不知来龙去脉,便先窝里斗起来!如何不让小人得志,灭我煌煌天威?』
诸神总归要给这个名誉上的六界共主,一点颜面,于是皆垂手听命。
『雷神、火神,速去凤凰宫,灭火。』娘娘一一吩咐:『獬豸,你去问清,荼蘼和墨狐,缘何起干戈?将有纠葛的当事神仙,都带到这里来。我亲自发问。云神,你去支会混沌天枢的黄巾力士,过了明日这个时辰,所有至清天的凡人,包括眼下勾陈上宫的荆芷兮,都要遣送回人间去!在此之前,任何神仙,不得再以此为由,横生枝节。』
且说,这勾陈上宫,本是开宴庆贺赐殿封神之喜,一眨眼,喜事上加闹事,宫里仙姝愈发显得不够用,忙得不可开交。芍药和芷兮,都去帮忙,安置宾客,迎来发往,预备杯盏,还要奔走多预备案几,供娘娘现场审案之用。
稍稍有些闲暇,芍药便跟芷兮抱怨:『你家那位,就是犟得跟牛似的脾气,哪个神君宫里头,不有几十个仙姝侍应着,他便不肯要,还是娘娘硬塞了五个过来,加上方才半路修成仙自己冒出来的那个小白芷仙,总共也才六个,人家现在可是连个名字都没赐呢,就要来忙乎了。你说,天上这么多神仙,又这么多事情,怎么忙得过来?』
『他也并不是我家的,』芷兮关注的重点,恰恰又错了。可是,还挺悲伤。芍药见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又开解:『反正,你是了解他的,他就是这样子的。不愿近女色,是好,但是,未免,也避嫌避得太过了些。你在人间无常境,那神仙都管不到的结境里,可不是管得他太严了么?』
『哪有?』芷兮忙忙分辨。她是个连自己是谁,都顾不上的,素日都是离与管照她,她何曾有心管过离与一分一毫呢。这样想着,又有很多自责,觉得,即便是做个乡妇,她都未免做得不太够格。没有主意,听天由命,就是牵着她所有不幸的宿命。凡事斟酌来,思量去,都是别人倘或不在意的细枝末节,却累得她自己精疲力竭,到底,她殚精竭虑一场,考虑的都是她自己的悲欢,她的心胸太窄狭,窄狭得只有她一个人的悲欢离合,不懂得照顾到别人的情绪,甚至,离与,这个她曾经的夫君,她都是知之甚少、了解不深的,或者说,她从未试图去了解过他。
芷兮还在自己的世界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獬豸押解着凤凰宫闹事的那一众神仙来了,说是押解,不过是獬豸在身后压阵,那些打架的神仙,都是堂堂皇皇,跟其他来参宴的宾客,并无两样地,走进勾陈上宫的,想来,也是娘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真传。只是那走在最前面的罪魁祸首,是芷兮始料未及的。
『木落?』芷兮看到木落,一时欣喜,跑到他跟前,看着他身后的赵孟墨和荣王府一大家子人,说道:『听荠儿她们说,荣王府,一夜之间没了,我猜,就是你给藏起来了。难道,你果真,带着他们都上天了?』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荆芷兮这一语,似乎案子不用审,都可以直接结了。众神望着她,目瞪口呆。
那木落,看着芷兮,嘴角上抿,很真诚好看地笑了,他说:『是呀,还是天上好,底下的人够不到我,我呢,我还能透过重重云霭,每日看看你,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你哭的时候,我可都看着呢,我有好几次都想去拉你上来,也将你藏起来,金屋藏娇......』
『是,他就是个不要命的,』赵孟墨抢过他那故作安然的话茬,对芷兮说了真话:『为了我们上天,他已经被反噬得神力尽失,身上千疮百孔,全是伤痕,他居然还想再去人间,将你也带上来,私藏在凤凰宫,被我死死抱住了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