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怔了一怔,随后也坐了下来,他只是没了从前的记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位公子入冥王府如入无人之地,想必是此处的熟客,加之直呼冥王名讳,定不是一般仙家。
于是恭谨的答道,『在下名唤应晨,字允之,近日方历劫归来,是以公子未曾见过在下。』又道,『父王去了九重天尚未归,不知公子寻父王所为何事?』
杜衡翻书的手一顿,抬头看着男子,惊疑的道,『你,你刚才说父王?』咽了口唾沫,指向身后的主殿,『你是说,妣修是你父王?你是妣修的儿子?』
应晨笑着点了点头,道,『冥王妣修正是家父。』
杜衡盯着男子愣了好一会儿,随后又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低喃道,『没听妣修说过他有个儿子啊!』顿了一顿,问道,『你娘亲是谁啊?』
应晨眸子一黯,苦笑道,『公子此问,在下也想知晓答案!』
杜衡不解道,『这话怎么说的,你自己的娘亲,你为何会不知?』
应晨转头望向庭院里的那一池净莲,失落道,『我没有从前的记忆!』
杜衡訝然,『你受伤了?还是识海被封了?』拍了下石桌,『让妣修帮你修复嘛,这活儿他最拿手了!』
应晨垂下了头,道,『我的记忆落在了轮回镜中,父王说,轮回镜拿走的记忆是取不回来的。』
杜衡诧了一诧,问道,『你是从凡界回来的?』不由奇怪道,『入轮回镜时,妣修没将你的记忆取出来吗?』
应晨苦笑道,『我入轮回时魂识四散,在凡界蹉跎了十余世才将养好。』
杜衡恍然道,『哦,这就难怪了,散成那样,肯定抽不了记忆。』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记忆嘛,以后还会有的!从前的事儿,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妣修就好了。』
应晨也想问父王,可每次他提起时,父王要么借口忙躲开,要么岔开话题,无奈的笑了笑,附和道,『公子说的极是,记忆嘛,时日长了总会有新的。』
杜衡瞧着他脸上那勉强的笑容,又看了眼石桌上的书,问道,『你可知晓你的出生地在何处?』
妣修长久停留过的地方一共就那么几处,知晓了出生地,去打听一下不就行了。毕竟妣修的名号还是挺响亮的,没道理久居一处成婚生子了,却无人知晓。
应晨摇了摇头,苦涩道,『父王只告诉我,他与我乃是父子,其他的不曾与我提起过。』
杜衡托起下巴,十分不解的嘟囔道,『没道理啊,妣修平日里也没这么小气啊,为何会对一段往事如此介意,还什么都不告诉你?』
应晨抬头朝他感激一笑,道,『劳公子为在下费心了,都是些过去的事儿,其实不知道也没什么。』又道,『想必母后许是不在了吧,所以父王才不愿提起。』
杜衡扫了他一眼,心里暗暗道,得了吧,不在意就不会有后面这句话了!一边好奇的要死,一边又顾忌着妣修,担心会触到妣修的伤心事,强撑着不去问,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别说,妣修伤心的模样他还真见过,那简直都不是伤心,差不多等于是疯了。那时他抢了天君的神界通行令,捧着一株莲花幼苗来寻他,状似疯癫的求他与银玉帮忙唤醒那株幼苗……
可他记得,那株莲苗中沉睡的是个男子的魂识,如此应与应晨的母后没什么关系。除了那男子的魂识,还有谁让妣修那般伤心过吗?至少,他知晓的,没有了。
那应晨的母后又是怎么回事呢?他甚至都不知道妣修娶过亲,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儿竟没告诉他!
侧目看向应晨,道,『放心,等你父王回来,我帮你问!』
应晨愣了一愣,随后摇了摇头,道,『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父王既不愿说,自是有他的道理,我既为人子,怎可明知父王不喜,却硬要惹他伤心!』
杜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妣修有你这么个儿子,也算是他的福气。不过他也太不厚道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曾与我提起,这事儿我必得找他算账!』说着翻弄起手中的书籍,问道,『这书绘的是六界的民间风俗?妣修绘的?』
应晨脸色一红,略不好意思的道,『这是各界祈福时所行的仪式,』顿了一顿,又道,『此书乃是由云纹神君处借来的,并非父王所绘。』
杜衡訝然道,『你知晓云纹老儿?』
应晨道,『在下少入天界,原是不知的,只是不日前曾去天界游玩,发觉云纹神君便是在下凡世的师长,故而寒暄了一番。』
云纹下过凡?这事儿杜衡还真不知晓,不过天界的事嘛,他不知也正常,低头看了眼书籍,问道,『这是云纹绘的?』
应晨道,『并非师长所绘,此书乃是一位游历六界的散仙所绘。』
杜衡撇了撇嘴道,『你若喜好此类书籍,大可让妣修与你绘一本,必定比这书里的内容还要切实,详尽一些。』
应晨扫了眼那书,笑道,『据在下所知,父王与这些风俗人情之事,一向不怎么上心的。』
杜衡斜倪他一眼,道,『不上心,是因为他全都知晓无甚好奇了。你父王可是这六界之中唯一一个,用双脚踏过下界每一寸土地的仙家。』
应晨心下一喜,盯着杜衡问道,『公子此话当真?』
杜衡瞪他一眼,道,『我骗你作甚?』
应晨嘴角上扬,心情甚为愉悦的道,『没想到父王竟也有如此情怀。』
他在下界为人时,便喜离家出游,虽长途跋涉途中又极为艰辛,却从未放弃过前行的脚步,原来这竟是遗传了父王的喜好。
杜衡压根没留意到应晨的那点小窃喜,很是没眼色的道,『你父王虽经常出游,却跟情怀无关,他出游是为了寻他一位好友的散识。』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贼兮兮的靠近应晨,低声道,『这事千万别拿到你父王跟前去说啊,也别去问。若你不听,到时他迁怒与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应晨不解道,『为何?』
杜衡拍了下桌子,恨铁不成的道,『还能为何?你父王那般费心,最后还是没能救回他那位好友呗,这事儿可是他的逆鳞,你千万记住了!』
应晨确实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好友,才能让他父王如此在意,不过瞧杜衡难得正经的脸色,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道,『在下晓得了,多谢公子提醒!』说着伸手摸了摸那本书,低喃道,『一位好友父王尚且如此,与母后分开时,父王定是悲痛欲绝的吧,难怪从不与我提起!』
杜衡用看小可怜的眼神看着应晨,心里暗暗道,孩子,这可真不能一概而论。你父王娶亲都没人知晓,这王妃的分量孰重孰轻不是明摆着吗?!
妣修向来与天族不亲厚,虽然他曾是天族王孙,可种种变故之后,反而与神族更亲近一些,他都不知妣修娶亲,天族肯定更无人知晓了。
不过瞧应晨沉溺在父母凄美爱情的幻想中,也着实不忍打击他,扫了眼那书中的图画,问道,『你看这书,莫不是想为你母后祈福?』
应晨点了点头,笑道,『不过我不晓得母后是何种族,故而不知该用何种方法。』
杜衡心里一酸,当即一拍石桌,干脆利落的道,『这有何难,每一种都试试不就行了!一共也就六界而已,不麻烦。』
应晨猛的抬头望向他,晶亮的眸子中带着些许小心翼翼,问道,『这样能行吗?』
杜衡大喇喇的道,『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一把抓住应晨的手腕,示意他拿上书,道,『走,这就去,我陪你!』
应晨赶忙站起身,恨不能马上就能前去,却又有些犹豫的道,『父王,父王会不会不高兴?』
杜衡混不吝的道,『你管他高不高兴呢,你又不是祭拜他!』见应晨低下头,才发现所言不妥,忙补救道,『祈福,祈福,瞧我这张嘴。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咒你父王!』想了想,索性道,『害,妣修若怪你,你就把这事儿推给我,就说我硬拉着你去的,放心吧,有事我帮你顶着!』
应晨抬头直视他,问道,『公子似乎与我父王很是相熟?!』虽是问句,他却几乎可以确定,这位公子话里话外似乎从没把自己当外人,也没把他父王当外人,甚至对他父王的事情还十分清楚。
杜衡扯起嘴角,扬起一抹痞痞的笑,说道,『放心吧,小可怜,我跟你父王的交情,那可是建立在互相搭救,互相坑害之上的,绝对经得住考验!』
应晨虽不知他这小可怜的称呼从何而来,也没明白他那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被他那一抹笑容给蛊惑了。于是一把抓起书籍,神色颇为激动的问道,『那,那么,我们先去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