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卖的吆喝声,和各种食物的香将落凡从梦里缠绕出来。落凡慢慢地睁开眼,侧脸看了看还在睡着的冯道。轻轻地移开放在她腰的手,慢慢地坐来在他的唇上轻吻一下。她赤着脚下了床,来到窗边,打开窗户,微笑着俯视着窗外的热闹。
辛夷花香慢慢地将她包围,她的嘴边扬起了甜蜜的微笑。她覆上环抱着她的手,温柔地道:『你也醒了?』
『嗯!你醒我就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轻轻地柔柔地如晨风拂过。
落凡指着窗下的街道说:『下面好多吃的。我们叫上尚付他一起去逛逛?』
『在这之前先把鞋子穿上。』
落凡走到桌边坐下,冯道取来她的鞋袜半跪着帮她穿上。自然而然地做着仿佛是上辈子的习惯。
落凡无限眷恋地低头看着他:『如果你去历劫了,穿鞋这事会很烦人的。』
『烦人也不可以赤着脚到处跑。』冯道抬起头认真地道。
『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赤着脚等你回来。』落凡抬起手,轻轻地描着他的眉眼,开玩笑的话话竟也纠缠。
冯道眼中满是笑意地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一下,又低下头帮她穿鞋子。
落凡挑起他的墨发在指缠绕着玩,开玩笑地道:『冯道,那两本书……你可是藏起自己研究了?』
冯道帮她穿好鞋,把她的脚放下来,轻轻地抚上她的唇,慢慢地笑道:『这个中的奥妙得我们一起研究,才能有所领悟的。』
落凡望进他的眼里,某些情欲正在他眼里凝聚。她抚上失律的心跳,似乎有些懂了,慌乱地站起来,跑了出去。心想着,这妓院非得逛上一逛不可了。
落凡跑到尚付和猼訑的房门前,用脚踢了几下门喊到:『尚付,猼訑,再不起床太阳要晒屁股了。』
『落凡,你一个女孩家家的,一大早在这大呼小叫地,丢不丢人?』尚付的声音尤带着浓浓的睡意,说话的语气却是以前那种略带挑剔的。
这熟悉的语调听在落凡的耳里如同隔世。昨天的尚付跟猼訑一样拘谨,让落凡看着心里难受。但是落凡相信那件事会慢慢变淡了,他们会回到从前的。如今尚付已回恢复到从前了吧?她心情特别好地又踢了几下门道:『外边有好多吃的,我们去逛逛。』
『吃货。』尚付嘟囔,又将睡去,猼訑把他拉起来,走去开门。
当尚付顶着一头乱发出现在落凡的面前时,落凡很热心地地给他递上一面镜子。他接过镜子,对着镜子看又看道:『这乱发给添了点不羁的风彩。这帅的人怎么样都帅。』
落凡在旁边不停地翻着白眼。猼訑脸皮微抽,转身走下楼。在岔口处遇上冯道,他对着冯道微微施礼。冯道指着尚付和落凡对他道:『尚付心中有执念,落凡心里还懵懂,而你……我希望你能在我历劫的时候,守护住眼前的祥和,你能做到吗?』
猼訑转身看着落凡和尚付,眼神坚定而自信『我一定能做到的。』
落凡绝不是个吃货,相反的她对吃的东西没什么要求。但是当她心情好的时候,她吃个不停。
比如现在,看到满街的小吃她都想吃。
『这个包子好香。那个豆腐花很白,那个饼煎得真……』落凡看得眼花缭乱,口水泛滥。
尚付对着镜子细数着睫毛,确定睫毛没少后,收起镜子道:『落凡,擦擦口水,快决定吃什么!』
落凡听话地擦擦口水,看了又看,实在决定不了吃什么。
冯道笑着拉她在一个卖豆腐的摊位上坐下,顺顺她头发道:『先吃豆腐花吧!你可以一样地吃下去,吃到你不想吃为止。』
『清晨起来用丝滑的豆腐花来醒醒味蕾,这确实不错。』尚付跟着坐下来。
猼訑去要了四碗豆腐花,端过来道:『这老妇人人好,多添了匙糖。』
尚付不明白地道:『多添了匙糖就人好了?』
『这么老的老人家,养家糊口不容易。』猼訑道。
落凡看了看这街,都是些老人在卖东西,来来往往的人那些比较青年的都是衣冠华丽的,不禁叹道:『那些年青的都被抓去当兵了吧?留下女人,孩子和老人。每一分一毫都用在养家糊口上,都远远不够,一匙糖的给予也不容易。可怜人往往都失去可怜别人的能力了。』
尚付指着隔壁摊的几个道士道:『那几个就很年轻。』
猼訑喝了口豆腐花道:『高骈似乎把忠君爱国的热情,投到修仙中去了。』
冯道冷淡地道:『又想握住权利,又想修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高骈手上握的权力,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在这乱世中称霸的。』尚付道
『这就是一个儒将的悲哀。』猼訑的语气中倒是有点物伤其类。
尚付漫不经心瞥了一眼他头上的儒冠道:『你这帽子是什么回事?』
猼訑无所谓地道:『一个儒者,把帽子扔了,换上斗笠去耕田。我就捡起来带着入山修行了。』
尚付再指着他的道袍道:『你这身道袍又是怎么来的?』
『山上一位修行的人,觉得山上太无聊了,就脱了道袍下山去谋权。我就又捡起来了。』猼訑像在聊天气一样平常。
尚付讥笑道:『那你跟高骈有什么区别?』
猼訑扫了他一眼,目光略显凌厉道:『我跟他当然不一定,他从头到脚都是儒家,混入道更多都是为了逃避。我即不在儒家里又不在道家中。』
落凡心不在焉地喝着豆腐花,她可不在乎高骈可以如何如何,她只担心她外婆一家子的前路。
冯道摸摸她的头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运,你操心再多也没用。还是专心吃东西吧!』
落凡点点头,继续心不在焉着。猼訑若有反思地打最了一下落凡,伸腿踢踢尚付。
尚付抬头看了看落凡道:『落凡啊!你很饿吗?都吃到冯道的碗里去了。我这里里还有点也给你了吧!』说完就把他吃剩下的都倒落凡碗里去了。
『可恶耶,你的豆腐花全是你的口水,这还能吃吗?』刚刚她吃完一碗,冯道就把自己那碗递给她了。
『我的有口水,冯道的就没有了吗?还是你吃习惯冯道的口水了?』尚付坏笑着俯在落凡的耳畔道。
落凡听得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给他一拳。尚付边呼痛边跑开,落凡打了一拳还不解气,起来追着他打。
冯道和猼訑微笑着跟上。
落凡跑呀跑的突然停在一个卖冬瓜的摊前。这个老人七八十岁,银白的头泛着点黄。落凡看着他心酸酸的,眼泪在眼里凝而未落。
冯道握上她的手道:『你怎么了?』
落凡眨眨眼,哑着声音道:『我想买冬瓜。』
『那就买吧!』冯道温柔地道。
『我要全买了。连他筺一起买下。』
『嗯,全买了。』冯道的声音轻轻地,柔柔地,安抚了落凡的心。
『喂,这三大筺的冬瓜,你全买了干嘛?』尚付莫名其妙得很。
猼訑踢了踢他,走到去付钱。老人家很高兴地收下钱走了。
落凡背起一筺又抱两筺,隐了身在老人身后慢慢地走着。猼訑想上前帮忙,却被冯道阻止了,他们也隐了身远远地跟着。
老人的家在这都城的角落处,穿过长长又寂寞的走廊,有盏微亮的灯在闪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落凡走进去灯就熄灭了。老人家转身,脸上的笑容慈祥又温暖。他道:『你回来了?』
落凡眼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滑落。她抹抹眼泪道:『嗯,我回来了。』
『把冬瓜放下,我有话跟你说。』
『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些年在你心里都为这个心酸难过吧?』
『嗯,当年我年少不懂事,看着您那么辛苦却不懂得去帮忙。但我看到您搬完东西回来,气喘吁吁地躺在躺椅上,心里真的挺难受的。所以那么多个岁月过去,那个画面依然很清晰。后来贫穷一直困着我们家,能给您又太少了。这些年我走在路上,看到跟您一般年纪的老人,我的心都是酸酸的很难过。总想做点什么弥补一下自己心里的遗憾。』
『我知道,我不怪你,那时你还小。家乡回不去了吧?』
『嗯,回不去了。在梦里我常回到跟你们住过的家。』落凡抬往四周看了一圈。『跟这里一样,还有那盏我晚归时,你们为我留的那盏灯也一样。』
『为什么不回去?』
『世道凌乱,多年飘泊寄人篱下,回去已是物是人非,我也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愁乡,不回去愁,回去更愁,争教人相见不如不见。』说到这里落凡已是泪眼婆娑。
『唉,今日我在这里游历刚好遇见你,就圆了你的梦了。回去吧!别回头!』
落凡转身慢慢走出去,没再回头。
走过那长长又寂静的走廊,就看到冯道他们在阳光下一直等着她。落凡把脸埋入冯道的怀里,让泪沾湿他的衣服。良久她才哑着声道:『冯道,那是我的爷爷。』
冯道拍拍她的背道:『我知道。』
『他现在已位列仙班了,叫我别回头。』
『嗯,过去已经过去了!别再回头了。我们走吧!』冯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