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下得很大,白茫茫的天地间万物都归于沉寂,唯有梅花的冷香在空气中浮动着。
冯道在院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七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先后为十多位皇帝效过力,都位处将相,三公。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他都做得很圆满。在这乱世中能做到这样的没几个,所他可放心自称为『长乐老』。
每天他好像过得都很快乐,这快乐却像一个他必须完成任务,或者说有股力量在操控着他,让他每天处于快乐中。他的心并没有那么快乐,焦虑与思念会在每个梦醒间来侵,他理不清这是为什么,因何而起?
冯道突然驻步望向西墙角,他的院里居然会出现梅花,他从不允许家里种梅花的——那是梅花中的绿萼!冰条木叶横斜出,玉容度残雪,一技清瘦和雪香……雪香?一枝梅花在他脑海炸开,记忆的碎片慢慢地重组…不!不是雪香,是香雪!他心中执爱……
终于回到云梦乡了!冯道一身蓝衣飘如行云,立于灼灼桃花之中,看着湖边背对着他的落凡——心最深处的思念!。
落凡一脸淡漠地回身看向几步之外的冯道,檀口轻启,淡淡地道:『你回来了!』
冯道本想快步上前把她拥入怀里,向她倾诉久别重逢的喜悦。但她淡漠的眼神,平静无波话让他却步了。他忍下不安,勉强地扯扯嘴角道:『是的,我回来了。这桃花开得真灿烂,你说过在桃花开得最……』
『桃花虽然依然灿烂,但是上面已结出少许青果了。我尝过了很是苦涩!』落凡不耐烦地打断冯道的话,桃花开得最灿烂时人却最断人肠。
落凡的话让冯道身躯为之一震,他抬头望着桃枝上那扎眼的新桃。良久才挤出一点笑容,迈着略显踉跄的步伐走到落凡面前,柔声道:『你交代我在凡间做的事,我都做完了…』
『云梦乡和诸犍那边的事,我也帮你打理得很好,我们算是互不相欠了。』落凡的声音依旧无波。
『互不相欠?』冯道苦涩地嚼过那四个字后,略显急切地握住落凡的手道。『你是在为我在间娶妻生子的事生气吗?凡间的事凡间了,那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落凡挣脱冯道的手,淡淡地道:『你在凡间的事与我何干?』
『我在凡间的事,你明明可以作主的,可你为什么选择坐视不理?』冯道朝落凡低吼道,历劫之前说好的他凡间的一生由她做主。
『因为我觉得没必要去管。』管与不管又如何呢?她始终做不了他最爱的人。
『什么叫做没必要去管?』
『辛夷…该做的我都做了,我们就这样结束吧。』落凡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着蓝天…如今他近在咫尺,但她却只敢去眷恋天空的那抹蓝了。冯道是她敢去爱的,辛夷…却从来不属于她。
『什么叫你该做的都做了?为什么改叫我辛夷?你想起了什么?』冯道急燥地抓住落凡带着银镯的手道。『镯子上的梅花依然娇艳欲滴,我们滴血为盟的事,岂能不算?』
『桃花开得最烂漫时,你没在这里,现在桃花已开过了。我这不算负前盟。』落凡用灵力震开冯道的手,连带地把冯道也震退了几步。但落凡一直没回头,所以没现。
『好!』冯道颤抖着手扶上桃枝,轻喘着道。『那我们的击掌为盟呢?』
『盟约与誓言就是一样愚蠢的事,我们没必要一蠢到……』
『落凡!冯道现在是提前归位的,神魂不全,似乎也受伤了,有什么事等他好了再说!』猼訑感觉到,冯道的气息羸弱又凌乱,忙飞过来打断落凡的话。
猼訑的让落凡的心漏跳一拍,转身向冯道看过去。只见他脸色苍白,往日飘逸的身姿如玉山之将崩。
落凡忙跑过去把他扶住,惊问:『你怎么了?』
冯道缓缓地抬起手抚上落凡脸,轻喘一会才道:『落凡!你给我下了什么封印,居然冲不破…』
冰凉的触感由冯道的手传到落凡的心间。看着如此的他,落凡竟无法再寞不关心。她微恼地道:『你居然现在冲动我的封印,难怪会受伤……先别说了,我们回锦瑟先。』
『好!我们回锦瑟!』冯道抬手拒绝猼訑的搀扶,把身躯重量放在落凡的身上,让她扶着慢慢地走回锦瑟。
半夜落凡在冯道的怀里醒来,慢慢地挪开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下床走到窗边望着天上那轮月圆。
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冯道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她是时候离开锦瑟了。当初她告诉自己他受伤了,她得留下来照顾他。但如今他的伤好了,她再也找不到借口让自己留在这里了。
『怎么不睡了?』冯道从后面把她揽入怀里,柔声道。
他身上的辛夷花香一如既往地让她眷恋,但她已不敢放任自己沉迷其中了。她轻轻地拉开他的手,慢慢地退出他的怀里,低声道:『半夜醒了,就没法再入睡了』一如她对他的情感,醒了就是醒了,没办法再梦下去。
冯道低头看着空空的手,压下心中的涩意,抬起头微笑着道:『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好!』落凡转身快步走出锦瑟。
冯道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这半个月来她对他若即若离,淡漠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他努力地靠近,她却步步退远。他只好用微笑来粉饰太平,天知道面对她的淡漠,他微笑得多艰难。
落凡坐在湖边,把脚放入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水纹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散开,水中的圆月也随之荡着。
冯道在落凡的身边盘腿坐下,指着水中的圆月道:『我在人间的七十多年就如这水中的月,经历过人和事都幻影。我回到你的身边,将会与永生相伴。而凡间那些人再与我无关,他们会有来生,他们的来生不再有我,而你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落凡停下脚,轻声喃道:『不是的,你所说的水中月正在闯我布下的阵法。』
落凡屈指凝气,打算往阵中布下绝杀——她想杀了那个人,早在几千年前就想这么做了。
冯道握住落凡的手暗中运气化去她手中的绝杀。侧脸对她低声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落凡不语,只是低头看着水里的月。
冯道轻叹一声,无奈地转身飞入沼泽上的阵中。
『你来这里干嘛?』冯道凌空而立,冷眼看着被茅屋缠住的莫如。
莫如艰难地从茅屋的包围中伸出个头朝冯道喊道:『冯道!快救我!』
冯道挥袖把她从茅屋中往上提了出来。但莫如刚出来就又被飞上来的茅屋顶压了回去。
冯道往落凡的方向看了看,没敢再动手救莫如——刚刚是落凡驱动阵法把莫如压回去的。
落凡悲哀地看着自己手,她明白自己的心是有多不甘。她想做的不只是把那个莫如压回阵中,她更想杀了莫如!但……还是算了吧!落凡素手朝空中拂过撤去了阵法。
刚刚从阵中的莫如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飞向冯道——刚刚那么浓的杀气,她不是没感觉到。
『你来这里干嘛?你该懂得凡间的事凡间了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我欠你的已在凡间还清了。你走吧!回去管好御灵宫的人和事就好,不要出现了。』冯道冷淡地说完便转身离开。
『冯道!御灵宫的人已被任诞派人接管,御灵宫我是回不去了。』莫如忙追上去扯着冯道的袖子道。
御灵宫的人有上万,莫如独揽大权,一直是任诞的心头之刺。于是他趁莫如在人间这七十多年,以冯道的名义,不停地派入一些人。慢慢地减低莫如手中的权利,最后取而代之。
莫如在人间回到御灵宫后,现御灵宫已脱离自己的掌控。而论计谋她也比过任诞,只好心急如焚地来找冯道。
莫如这事迟早会是这样的结果,冯道知道任诞会帮他处理好,却没想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快。他沉吟一下,道:『任诞办事自有他的道理,我刚历劫回来,很多事都不太清楚,这事我不好插手。』
『这段时间任诞的人对我相逼甚急,我到你这里避一避可以吗?我只想跟在你的身边保全性命,可以吗?』无论冯道如何想,看在御灵宫旧群的份上,只要呆在冯道的身边,就算作个样子他也得保全她的。
『她不喜欢你!』冯道越过漫漫桃花,眷恋地看向湖边的落凡。现在他已经不敢再做半点,让落凡生气的事了。他与她的关系已经脆弱到,再也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
『我知道,我去求求她,如果她不同意我就马上走。决不会有半够怨言!』莫如看到冯道眼中的犹豫,忙接着道。『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好吧!你随我来。留下来要紧记自己的身份,要奉落凡为主!』冯道冷声道。
『好!』莫如的声音透着丝凄凉。
冯道带着莫如在落凡的身边落下。无论莫如怎么乞求,落凡都没抬头看他们一眼。
『落凡,莫如她如今无处可去,想在我们这暂住些时日。』一直沉默着的落凡让冯道莫名地不安着。
『随你…』落凡沉默了许久才吐出这两字。
得到落凡的肯,冯道没喜悦,反而觉得更加不安了:『那你说她住哪好呢?』
『随你…』落凡扔掉已湿的鞋袜,赤着脚跃上了云端……有的东西是时候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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