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房间跟楼下相同大小，不过因为只住两人，房间里摆着的是两张单人床，也显得空间更大一些。

　　将最后一个箱子搬进房间，宗谷吐出一口气。

　　『好了。』

　　『谢谢……』

　　奈奈坐在床边，两眼看着他：『这也太突然了。』

　　『什么……哦，你是说换房间的事情吗。』

　　宗谷看了眼窗外，三楼视野更开阔，至少他很满意。

　　『我们都上中学了，迟早都是要搬上来的。而且这样不是挺好的吗，省得每次你们换衣服，我都得出去。』

　　『可是这样我和芳明就分开了。』

　　宗谷又看向她，『不是就在隔壁吗。』

　　『不一样！』

　　『奈奈要是考不上县高，那才真的要分开了。』

　　『……你别乌鸦嘴，我肯定考得上。』

　　『那在高中毕业之前，我们还能继续住在这里。』

　　替住在这里的奈奈和千惠搬完东西，宗谷又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和布置。

　　没过一会儿，他身后的房门又打开了。

　　朝雾铃走了进来。

　　『铃真的要跟我住一个房间吗？』

　　『不行吗。』

　　『不是……』

　　宗谷将纸箱踢进床底，转身坐下来，『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三楼的其他房间，住的都是两个男生或者两个女生吧。』

　　『男生不够用了。』朝雾铃说道。

　　这也算是理由吗。

　　宗谷摇了下头，接着将自己的制服外套挂到墙上。

　　『铃的东西都拿上来了吧。』

　　『嗯。』

　　两人都没什么东西要搬，最主要的物品就是衣物——儿童福利院里的孩子大多如此。

　　『接下来的三年，要住在这个房间里了吗……』

　　少了两个人的房间，显得有些空旷。宗谷走到窗边，眺望了一会儿，『至少视野还算不错。』

　　朝雾铃也走过来，在他身旁远眺不语。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房门再度打开，奈奈和千惠在门口看着他们，『要去吃饭吗？』

　　『这个时间还有些早吧。』

　　『顺便去下面逛逛嘛，到吃饭的时间再去食堂。』

　　宗谷想了想，也就没有拒绝。

　　『下去吧。』

　　四人一起下楼，一边跟途中遇到的其它孩子打着招呼，一边聊着换房间的事情。

　　『我们搬上来了，洋子和仁美她们也得搬吧。』

　　『当然。不过她们两个好像还没有回来。』

　　『还在学校里吗？』

　　『嗯。』

　　『不会是交到男朋友了吧。』

　　『只是社团活动而已……洋子回来了。』

　　一上一下，几人在楼梯上相遇。

　　『要搬家咯。』奈奈对洋子说道。

　　『诶？』洋子一愣。

　　『我们已经搬到三楼的双人间去了，就在刚刚。』

　　『诶——』

　　『怎么了？』随后上来的仁美加快脚步，『你们在说什么？』

　　『奈奈说她们已经搬到三楼去了……』

　　『我知道。』仁美说道，『丹生老师刚才告诉我了。』

　　她又看向宗谷，『另外，丹生老师让芳明现在就过去——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哦。』

　　『……』

　　宗谷笑容一凝。

　　『芳明又惹事了？』洋子问，『不是已经老实很久了吗。』

　　『大概吧。』

　　仁美耸了下肩，从宗谷身旁走过，还拍了下他的后背，『快去。』

　　宗谷无奈，只是也躲不掉，便没管身后的几个女孩子，快步下了楼。

　　来到办公室，丹生冴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宗谷走过去，在她办公桌旁站定。

　　『知道我为什么要找芳明过来吗。』

　　『知道。』

　　丹生冴子手上还在忙着，又费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蹲下来。』

　　『……』

　　宗谷蹲了下来，扒着办公桌。

　　『解释吧。』

　　『先等一下——』

　　他抬起一只手，『是谁来告状了吗？』

　　丹生冴子横来一眼：『芳明的担任教师，还有被芳明打了的那个男生的家长。』

　　『他们过来了？』

　　『打了电话。』

　　『怎么说的？』

　　『那个孩子在巴士站台等车的时候，被芳明打了一顿。』

　　『就这样？』

　　她瞪着他，『还要怎样？许多人都看见了。』

　　宗谷站起来，『我不会无缘无故打他。』

　　丹生冴子抬起脑袋，『所以我让芳明自己先解释……嘶。』

　　颈椎疼痛，她低下头，又敲了敲脖子。

　　宗谷又立即蹲了下来。

　　哗啦——

　　地上滑过来一张小板凳，是橘天子平时用来垫脚的。

　　『……』

　　他望过去，她伸着一只脚，对他微微一笑。

　　『谢谢。』

　　宗谷坐到小板凳上，开始解释自己动手殴打同班同学的原因。

　　听他说罢，丹生冴子眉头紧皱，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然，即便如此，我也不该直接动手。』宗谷主动说道。

　　『……』

　　她望来一眼，又叹口气，『‘但是他们有意冒犯，在我看来，就是在请我揍他们的意思’……是这样吗？』

　　虽然以前经常用这样的理由，为自己教训那些出言不逊的小鬼的行为开脱，但宗谷也察觉到，这次似乎比以往更麻烦些。

　　『不，我已经是中学生了，说话做事都应该更成熟一些。』

　　『为什么不在动手之前这样想呢？』

　　『因为是刚想到的借口。』

　　『……』

　　啪！

　　丹生冴子在他扒着办公桌的手上抽了一下。

　　『好疼。』

　　『我也很疼。』她甩着手，『明天上午，我还得去芳明的学校里，跟老师还有对方家长道歉。』

　　『……』

　　宗谷立即沉默下来。

　　『一定要去吗？』

　　『芳明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别的出身于福利院的孩子。如果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就算是对方有错在先，多少还是会影响到福利院的形象。』

　　继而影响到的，就是捐款和物资之类福利院能争取到的社会支持。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对不起，明天我会跟老师一起去道歉的。』

　　丹生冴子低叹一声，又握住他的手揉了揉。

　　『今天这样的情况，在学校里很普遍吗。』

　　『不，只有今天放学的时候，才遇到了这么一次。』

　　她稍微放心了一点。

　　『抱歉。』

　　宗谷摇摇头。

　　『我以后会避开他们的。』

　　看着他沉静的面容，丹生冴子心疼无比，但这也是避免冲突最直接的办法了。

　　『抱歉……』

　　宗谷抬起眸子，勉强笑了一下，又摇摇头，『反正我已经揍过他一次了。』

　　『又说这种话……』

　　丹生冴子拍拍他的手，又扭头看了眼时间，『没有别的事情了，差不多可以去吃饭了，芳明先过去吧。』

　　『好的。』

　　将小板凳还给橘天子，宗谷离开办公室，才发现朝雾铃还有奈奈几人都在门口等着。

　　『没事吧？』千惠问道。

　　宗谷摇头，『已经没事了。』

　　『铃说芳明今天跟别人打架了。』

　　『是我单方面地揍了别人一顿。』

　　『你还得意起来了！』

　　他笑了笑，『去吃饭吧。』

　　来到食堂，已经有一些孩子过来了。几人去排队，前面是几个七八岁的幼童。

　　『芳明哥哥！』

　　『纪子。』

　　『芳明哥哥的衣服好帅啊。』

　　『这是县中的制服。等纪子也上了县中，就能穿上了……不过纪子要穿的是铃这种水手服呢。』

　　『洋子姐姐也是这种衣服！』

　　宗谷扭头看了一眼，洋子和仁美也已经下楼了，就排在他们后面。

　　队伍前进，很快也轮到他们。

　　打了餐饭，几人在食堂里寻找位置。

　　婉拒了纪子小妹妹的邀请，宗谷跟朝雾铃坐到一起，其他几个女孩子也都围绕着两人坐了下来。

　　『洋子加入社团了吗？』宗谷问。

　　『我？还在考虑呢。仁美倒是已经加入了。』

　　『哪个社团？』

　　仁美扒了口饭，『漫研。』

　　『manyan？』

　　『漫画研究会啦。』

　　『要画漫画吗？』

　　『只是喜欢看漫画也行。』

　　宗谷点点头，若有所思，『还有别的什么有意思的社团吗？』

　　『我觉得是没了。县中对社团申请非常严格，本来就没有多少正经社团……不过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男生的爱好千奇百怪的，芳明还是自己去看吧。』

　　『好吧。』

　　旁边的奈奈看了他一会儿，问道：『芳明对什么感兴趣？』

　　『突然这么问，我也说不出来……』宗谷想了想，『我感兴趣的东西还挺多的，比如漫画。』

　　『我今天刚买了一本漫画，要借给你看吗。』仁美又说道。

　　『好啊。』

　　『不过是女性向的。』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唔……我也不好说，芳明看过之后就明白了。』

　　『那待会儿我去你那里拿。对了，仁美的新房间是哪个？』

　　『在芳明房间的隔壁。』

　　『跟洋子住在一起吗？』

　　『是啊，甩都甩不掉，麻烦死了。』

　　『喂——』

　　洋子不满，旁边的奈奈也有些不满，明明是她挑起的话题，完全变成芳明和仁美的兴趣交流了。

　　『芳明对恋爱感兴趣吗？』

　　『……』

　　餐桌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女孩子们的目光先是集中到奈奈脸上，接着又带上她，一起看向宗谷。

　　又来了……

　　宗谷低头扒饭，『没有。』

　　『真的？』

　　『骗你干什么。』

　　奈奈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回过神后，发现洋子在注视着自己，她辩解道：『我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没人再提，这个话题很快不了了之，女孩子们又聊起了别的事情。

　　『待会儿要去便利店那边吗？』

　　『我没钱。』

　　『我也没钱，就当饭后散步嘛。』

　　『不要，晚上还是有点冷，我不想出门。』

　　吃过晚饭，将餐盘送到回收处，宗谷几人准备离开食堂的时候，丹生冴子和几个老师一起过来了。

　　『丹生老师——』

　　『加守田老师。』

　　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总是在孩子们之后吃饭，此时一起来到食堂，其中唯独不见橘天子的身影。

　　那位年轻的女教师似乎身体有恙，每天傍晚时分都要回到房间休息片刻，宗谷已经见怪不怪了。

　　回头看了眼朝雾铃，她抿着唇，心思已经飘远。

　　在楼下随便转了转，跟一路遇到的孩子们打着招呼，顺便主持公道、调解矛盾，宗谷再准备上楼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吃过了吗，孩子王。』

　　『橘老师……』

　　橘天子也从楼上下来了，看起来一切正常。

　　跟几个孩子打过招呼，又摸了摸朝雾铃的脑袋，她没有停留，径直走向食堂。

　　『难道芳明也喜欢橘老师那种类型的？』奈奈忽然开口道。

　　『说什么呢。』宗谷摇头。

　　『就算喜欢也很正常吧。』千惠说道，『橘老师年轻又漂亮，身材也好，总不会放着这样的大美人不喜欢，去喜欢某些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中学生吧？』

　　『你说什么！』

　　『不要代号入座哦。』

　　回到楼上，跟奈奈、千惠走进不同的房间，宗谷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一起住了快两年了吧……』

　　朝雾铃点了下头，坐在自己的单人床上，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房间坐了一会儿，奈奈推门进来，手里抱着衣服：『去洗澡吧。』

　　『你们先去吧。』

　　『我想跟芳明一起去。』

　　『又不在一起洗，你自己去。』

　　奈奈靠着门框，『难道芳明想跟我一起洗吗？』

　　宗谷往后一躺，『别说傻话了。』

　　『哼哼。』

　　她带上门，转身离开了。

　　望着天花板，宗谷低声喃喃：『奈奈最近好像越来越主动了。』

　　朝雾铃看了他一会儿，『要跟她交往吗。』

　　『怎么可能……』

　　又躺了片刻，他坐起身，『我去洗澡了。』

　　『嗯。』朝雾铃也站起来，手里拿着衣服。

　　两人刚离开房间，住在隔壁的洋子和仁美也走了出来，看样子也是要去洗澡。

　　『啊，漫画。』

　　『芳明现在来拿吗？』

　　『算了，待会儿上来再说吧。』

　　几人一起下楼，在浴室门口分开。

　　看着宗谷走进男浴室，洋子叹了口气，『小时候还能和芳明一起洗澡呢。』

　　『胡说什么，你是从哪个平行宇宙过来的吗？』

　　仁美推着她往女生浴室里走，『从我们刚来到福利院时起，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浴室就是分开的，洋子什么时候跟芳明一起洗过澡？』

　　『咦，我记错了吗……』

　　『不要白日做梦了，痴女。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把我那本漫画里的剧情，当成自己的回忆了？』

　　『啊。』

　　进入浴室，几人洗了头发，又互相擦背，冲洗干净身体，接着陆续坐进浴池里。

　　『啊……真舒服……』

　　『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啊~』

　　『……』

　　仁美往旁边挪了挪，在正发着呆的奈奈背上摸了一把。

　　『在想什么呢。』

　　『芳明。』

　　『……』

　　『啊不是！』奈奈勐然回过神。

　　『行了行了。』仁美趴到浴池边，『是因为到了春天吗，感觉最近大家都开始发情了呢。』

　　『别把我说得跟动物一样……』

　　『人类本来就是动物。』

　　奈奈撇撇嘴，又叹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跟芳明还有大家分开了吧。你们都去了县中，只有我和千惠在附近的北中，明明之前还是一起上学和放学的……』

　　仁美沉默一小会儿，在浴池边沿趴了下来，脑袋偏向另一边。

　　『人总是要不断分别的。』

　　『……』

　　包括宗谷，他们这些孩子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一次再也无法相见的分别。

　　沉默片刻，奈奈站了起来。

　　『我已经泡了很久了，先上去了。』

　　『慢走。』

　　看着奈奈出去，千惠往仁美身边靠近一些。

　　『都怪仁美说这种话，空气都冻住了。』

　　仁美翻了个身，仰起脑袋，望着浴池上方的天花板。

　　『十分抱歉——』

　　朝雾铃和洋子也往这边挪了挪，几个女孩子泡在一起，偶尔聊上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

　　又过了一会儿，几个年纪更大一些的女生来到浴室，说说笑笑地泡到了浴池另一边。

　　『好吵啊……』洋子低声抱怨着。

　　『西城姐她们上中三之后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呢。』仁美往她那边凑近一些，『好像学校也不怎么去了，整天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

　　『因为去了也考不上高中，迟早都得离开福利院，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吗……我可不要变成这样。』

　　『——洋子，仁美，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呢，在说我的坏话吗？』

　　『没有！』

　　女生浴室这边不太安静，另一边的男生浴室就更加吵闹了。

　　几个小孩子光着屁股在浴室里奔跑打闹，直到撞上一个正在洗头的中三男生才停下。而他干脆将他们逮住，一人敲了下脑袋，毫不留情，嬉笑声顿时变成刺耳的哭喊。

　　『哇——』

　　『……』

　　闭着眼泡在浴池里，哭喊声此起彼伏，宗谷实在忍受不了了。

　　『阿志哥，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吗？』

　　『哈哈，没事，哭一会儿就消停了。』

　　『喂！怎么回事！』加守田忽然出现在了浴室门口。

　　『糟糕……』

　　几个孩子哭哭啼啼地指向阿志，宗谷摇着头，起身离开了浴池。

　　回到楼上，他推开房间的门，却发现奈奈坐在他的床上，衣着单薄。

　　『果然是芳明先回来呢。』

　　她拍了拍床沿，彷佛这里是她的房间，『坐吧，我有事想跟芳明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