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她一掌拍在桌子上,投影仪颤了颤,连带着屏幕上的画面也抖动起来。
『谁干的?这他妈谁干的?!』
郭白拨开围着的人群,走到了她身边,深吸一口气,道:『我们也在查是谁干的,前天晚上你和他见面的时候究竟说了什么,怎么一夜之间,人就横尸街头了?』
她转身,抬头看向大屏幕,扯起唇角,『徐龙,原忠义堂副堂主,也是枪杀我弟弟胡正的凶手,郭队长,你见过我弟弟的尸体吗?啊?你见过吗?!』
女人抓住了他的外套,十指指节泛起青白,『你把他从警校里带出来,你许诺他警徽的荣耀,可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你为什么!』
『胡来!』张乐乐上前来把两个人分开。
郭白看着她,她和胡正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黝黑的大眼睛。胡正还是一个警校学生的时候,就用那双眼睛看着他,他问——郭队长,我也可以是英雄吗?
郭白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将大手落在他的肩膀上,算是完成了加冕仪式。
『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已经变成一堆灰,一个牌位了。』她绕过他,走到白板前,把上面的东西看了一遍。
十二月十五日,早晨七点,希望市丽景路发现一具男尸,死因为利器插入心脏,死亡时间确定在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经初步排查现场所有监控均遭到人为损坏,并且该路段十分僻静,找不到有用的目击证人。
阿岳看向郭白,『前天晚上,我和他见面,确实是有事情。』
『什么事?』他眼光一亮。
『他承诺我,我不杀他,他帮我找出忠义堂现在所有的在逃人员,到时候,我一个个的送他们去给胡正谢罪。』她轻启唇齿,眸中满是狠厉。
那不是一个警察该有的眼神。一个声音从心底升腾起,告诉郭白这件事情,然后落了下去,成了一颗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
他扯出个笑容,走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你昨晚说出来不就好了?对了,前晚上邻市下雨了,你干嘛不在这呆一晚上再走啊,有没有感冒啊?』
『大叔,如果你继续把怀疑对象锁定在我身上,我保证,局长会让你哭得很有节奏感。』她伸手把他推远了些,走回原位坐下。
郭白干笑了几声,拿起笔顿了几下桌子,『都坐下吧,这是我们的新同事胡来,也是胡正警官的亲姐姐,大家以后和睦相处啊。』
他步伐迈的极快,坐回原位,悄么地把椅子往胡来边上挪了挪,一靠近,就闻到她身上的沐浴露香味,薰衣草味的。
众人都坐好,看着尹远洋讲解案情。尹远洋揉了揉发涩的眼角,拿起小棍子指着大屏幕,开始说起来。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十五日,于希望市丽景路发现一具男尸,经指认,确定尸体身份是一名叫徐龙的不法分子,是一个叫忠义堂的不法组织的二把手,后来该组织被警方围剿,这个徐龙就成为了在逃嫌疑犯,警方一直没有找到他的踪影,』说到这,他看了对面的胡来一眼,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继续说:『根据现场排查,出事路段的监控均被损毁,鉴定后,损毁监控设施的东西,是路边的砖头,但并没有找到有用的指纹。由于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也没有过往车辆和目击证人。』
法医贝贝也走上去,她长发烫着大波纹卷,皮肤雪白,一看就知道是个很精致的女孩儿。
『死因是利器插入心脏致死,凶器是一把长度为十三厘米,直径四厘米的水果刀。身上未见明显的打斗伤,也没有约束伤,提取了胃内容物并没有发现药物残留,凶手一刀致命,下手稳准狠,应该是个有经验的老手。目前推断,这可能是一场有预谋的熟人作案。』
『徐龙近半个月的行踪查清楚了吗?』郭白问。
『查清楚了,这个徐龙一直在希望市,在他妹妹开的酒吧里藏着,之前我们追捕的时候调查过这个酒吧,但当时并没有什么收获。』尹远洋回答道。
一声冷笑从阿岳的鼻腔里哼出来,她食指撑着太阳穴,轻蔑又戏弄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当然没什么收获,要不然今儿这会也不用开了。』
尹远洋阴了脸,厚本子被摔在桌子上,『胡来你今天来是找茬来了是吧。』
『你摔什么摔,吓唬谁呢?整个刑警队,半个多月没找着个杀人犯,还让别人把他杀了,挺有脸啊。』她坐正身子,夺过郭白的本子也摔在了桌子上。
郭白的卷毛颤了颤,他知道尹远洋的脾气,可没想到胡来也这么邪性,为了避免两个人把桌子掀了,他给张乐乐使了个眼色,对方接收到了眼色,立刻悄悄移到了尹远洋身边。
尹远洋抓了抓头发,『是啊,你找着了,怎么也没见你把他缉拿归案啊,你不也是警察吗?』
『找揍是吧。』她撸起袖子,刚要起身就被郭白摁下。
郭白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摁在椅子里,那边尹远洋也冒了火,被张乐乐拉住才不至于冲过来。
『行了!都别闹了,尹远洋,你跟个女人较什么真儿啊!张乐乐把他看好了,其余的各干各的工作,胡来跟我走!』郭白呵斥一通,拉起了女人就往外走。
阿岳挣脱无果,满面的怒气,『你干嘛?我跟你去哪儿啊?!你放手!』
郭白把她塞进车里的副驾驶座上,自己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坐在了驾驶座上,伸手拿过仪表盘上的墨镜戴上,嘱咐她系好安全带。
『去哪儿啊?』阿岳憋屈地问。
郭白打着了火,顺着刑警大院的院门出去,沿着路朝着前方开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是怎么找着徐龙的?』他问。
『我去了他妹妹的酒吧,五点多的时候店里没人,大门锁着。』她瞧见挡风玻璃下面有一盒还没拆封的蔓越莓饼干,伸手便将它拿在了手里,拆开之后,塞了一块在嘴里,算是安抚了自己那干瘪瘪的胃。
郭白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也伸手从饼干盒里拿了一块吃,『然后呢?』
『然后我就用门口的砖头把锁给砸了。』
『啊?』
『进去之后,我就把他店里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你猜怎么着,那孙子听到我砸门的声音,以为是寻仇的,自己吓得躲柜台下面的小柜子里去了,一米八的大个子,又黑又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我。后来,我就把他拎出去了,他就跟我说,让我不要杀他,他帮我找其他在逃的人,我答应了,结果第二天这孙子就被干死了。』
『邻市下了那么大的雨,你干嘛非要回去啊?』郭白问出了最深的疑问。
回应他的是沉默,女人手中拿着一块咬了一口的饼干,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胡来?』他叫了一声。
『我不是……』
郭白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是什么?你不是胡来?』
阿岳抬起头,把饼干塞进了他的嘴里,郭白被她的动作弄得猝不及防,差点呛住。
『你猜我是谁啊?』她靠近了几分。
郭白伸手盖住她的额头,把她推远了些,『别闹。』
『大叔,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小秘密。』
面前的路越来越熟悉,她想起来了,这是去她最后一次见过徐龙的地方——酒吧。
徐龙的妹妹名叫徐慧,今年三十岁,和朋友一起合资开了一家闹吧,坐落在繁华地段,生意也火爆,可谓是日进斗金。
酒吧大门有明显被暴力砸过的痕迹,此时半开着,里面十分昏暗,吧台上的吊灯亮着,一个女人正低头擦拭着酒杯,像是怀着很重的心事,并没有听见郭白和阿岳的脚步声。
郭白敲了敲柜台,徐慧抬起头,目光交汇的瞬间,她露出了一道笑容。
『郭警官,又见面了。』
『嗯,徐老板生意不错啊,大白天的都有客上门?』郭白挑眉。
徐慧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好听如银铃,她放下手中的杯子,道:『是个朋友,有事儿来找我,坐吧,喝点儿什么?』
『我要一杯威士忌。』胡来抢先回答,坐在了高脚凳上。
『郭警官呢?』
『威士忌。』他回答。
徐慧低头去忙,从这个角度,郭白可以看见她低低扎着的马尾辫有些松散,几缕发丝顺着动作滑落,眼皮下的黑眼圈很浓重,整个人被一种浓浓的疲倦笼罩着。
两杯威士忌倒的五分满,琥珀色在玻璃杯中澄净的像块宝石,郭白把酒杯拿在手里,和身边人手里的碰了一下。
声音清脆有质感,他喝了一口,香气冲进嗓子眼里,却没感觉到烈。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天生的好酒量是福是祸,酒桌上能喝出一条通天大道宽又阔来,可以往碰到那些稀奇古怪的糟心案件,要喝上半瓶老白干才能让自己睡过去。
『去看过你哥哥了吗?』他搁下酒杯。
徐慧把耳边碎发夹到耳后,抬起头,朝他弯唇,『看过了,以前我总担心他被别人大卸八块,现在也好,起码留了个全尸。』
『我倒真想把他大卸八块,只可惜被别人抢先了。』阿岳冷不丁的出声。
徐慧拿起酒瓶,又给她续了一杯,『这位是?』
『这是胡警官,和你哥哥有点渊源。』郭白解释道。
徐慧点头,『有点眼熟。』
郭白看了阿岳一眼,见她丝毫没有动作,忽然之间眼神交汇,她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