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佩鸣着实被我这话给惊到了,他还问我是不是被麻药给麻坏脑子了。甚至就要去叫医生来,说我在说胡话。
我急着把他拉住,告诉他,这是我一年多前碰见蒙老爷子时,他对我说的话。
吴佩鸣依旧觉得奇怪,问我好端端地怎么会想到这一出。
我便告诉他,刚才自己在做手术的时候,似乎看见蒙老子一直在对我这么说。
吴佩鸣没有再质疑我,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对我说:『或许失去宝宝这件事对你来言,你会觉得老天不公,也许心生了戾气,从而想到了当年别人劝你的话。』
我问他:『那三哥,你觉得我真的是一个心中寡凉,戾气深埋的人吗?』
『我不觉得啊。』吴佩鸣说得坦然,并不像是纯粹的安慰我。
他说我既然心中能记起蒙老子当年对我说的这番话,就可以证明我绝不是一个戾气深埋的人。
他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我姑且信了。
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吴佩鸣便小心翼翼地扶着我走出了医院,拦了一辆出租,说是要送我回家。
我劝他先去退房,但他似乎舍不得我这么虚弱,还陪着他去退房。所以坚持先要把我送回家,再肯回来退房。
他说我刚做完手术,还得做小月子呢,叫我别的事不要操心,先顾着自己的身体要紧。
我嘴上说不过他,心里却是暖暖洋洋的。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吴佩鸣接了个电话,我听着像是吴佩礼打来的,问他我这边什么情况。
我一把把电话给抢了过来,对着吴佩礼说:『二叔啊,二叔,我可算听见你的声音了。』
电话那头吴佩礼依旧洪亮地用丹田之音笑着说:『二叔去年出了点状况,不过小丫头,你放心,二叔记得自己的承诺。』
『那二叔什么时候带我去啊?』我急吼吼地问。
『随时都可以啊。这老三都醒了,二叔自然得尽快兑现二叔的承诺,二叔才能安心地过好这个年啊!』
吴佩礼这话倒让我有点意外,我记得前年年底的时候,他非说元旦快近了,非得过了2015年的春节才肯陪我下斗的呢!现在可离春节还只有两个多礼拜的功夫,他居然肯陪我下斗了?
『那好,明……』
『明什么明啊!』吴佩鸣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电话,凶我道。
我记忆中,这好像还是他头一次凶我。
他对电话那头的吴佩礼道:『二哥,这丫头,刚流了产,得做小月子,哪里能去那种地方!索性过了春节再议吧!』
吴佩礼的声音很大,虽然吴佩鸣没有开免提,我也听得见他说:『那你春节回来吗?』
吴佩鸣有些犹豫了,看着我吞吞吐吐道:『我……我……我看情况吧。』
吴佩礼道:『你不想回来就别回来了,二哥来找你。这个春节你让我单独和佩文两口子过,我可过不了!』
『行,就这样吧。』吴佩鸣爽快地答应了,便挂了电话。
我看着他,明知故问道:『你为什么不回去?看什么情况啊?』
吴佩鸣招牌式痞笑道:『妹妹你才做完手术,三哥怎么放心回家过年。我还是留上海好些。』
我白了白他,道:『就算做小月子,也不过半个月,我出了月子,你刚好可以赶回家过年。』
吴佩鸣的脸突然正色道:『我不想回家和二姐一起过年。』
好吧,这个理由还真是一个我无法反驳的理由。
『二叔好像也不是很能原谅你二姐。』
吴佩鸣叹了口气道:『心中总是会有根刺的。偶尔勉强一起吃顿饭还行,可这大过年的,想起大哥大姐来,实在是和她吃不下这口年夜饭。』
我想安慰他几句,可是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反倒是吴佩鸣觉得气氛变得凝重了,突然就把话题给转开了,又是一脸笑嘻嘻道:『三哥我也刚醒来,还没找到个营生。大城市,总是出路多点。之后还仰仗妹妹给三哥介绍个好工作啊!』
『什么?你打算留上海工作了?』
这点我着实没想到。
我知他对我有意,可到底隔着千山万水,我本想着打打马哈也就过去了。
可若他当真留在了上海,那岂不是得盯我盯得紧啊。
我竟突然觉得头大起来。
……
爷爷奶奶越来越喜欢吴佩鸣了,自从那天他将刚做完手术的我送回家的时候开始,奶奶就对他的印象挺好。
之后知道是他陪我做的手术,又见他在我家附近租了房子,每天给我炖汤送过来,就更觉得他暖到不行。
奶奶甚至私下里问过我,这么好的男人准备什么时候嫁给他。
我一个劲儿地给奶奶解释这个不过只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可奶奶死活不相信。
好吧,其实换作是我,我也不太相信。哪有普通朋友这么殷勤的。
后来奶奶可算看出来了,我和吴佩鸣之间啊,也就吴佩鸣一头热乎着。
但是奶奶劝我说:『女人嫁人不就图有人疼嘛,我觉得小吴这孩子真是不错的,囡囡啊,你自己思忖思忖。嫁一个爱你的人比嫁一个你爱的人可幸福多了!』
我没有反驳奶奶的话。活了三十年了,奶奶说的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但是我和吴佩鸣之间,我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我快出小月子的时候,吴佩礼也来了上海。
他为了感谢我劝他弟弟回了魂,还将在那个斗里从我哥身上摸到的犀角香雕件还给了我。
爷爷奶奶见了那犀角香,满眼是泪,千恩万谢的。
吴佩礼到上海无非也就是找吴佩鸣陪他过年,所以吴佩鸣往我这跑,他也就跟着往我这跑。
这么一来二去的,他竟然和我爷爷成了执友,两人闲来时下下象棋,聊聊古玩,倒是挺乐惠。
到后来,吴佩鸣每次还在家里给我煲汤呢,吴佩礼反倒一个人先过来找我爷爷下棋了。
除夕的前几天我终于出了小月子。
半个月没出过家门的我,非说要去超市逛逛,顺便置办点年货回来。吴佩鸣不放心,就跟着我一起来了。
当吴佩鸣大包小包地提着一大堆东西跟着我回家的时候,发现爷爷、奶奶和吴佩礼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吴佩鸣说,前几天听见我奶奶在唠叨,说他二哥这么好的人怎么一辈子没娶媳妇儿,非要给他撮合隔壁楼里的一个寡妇。他说也许是拖着他二哥去相亲了。
我笑着说他们两兄弟可把我爷爷奶奶哄得就差没把老底都挖出来给他们了。
吴佩鸣又一次招牌式地痞笑道:『若他们的老底是你的话,那我求之不得。』
我啐了他一口,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去整理那一大堆从超市里提回来的年货。
吴佩鸣怕我累着,非跟我过来一起理。也不知道他是心不在焉呢,还是他的手嫩。我说今天买来的生蚝挺新鲜,先吃一半吧,让他给处理下。
结果他竟被生蚝壳给划破了手,这伤口还挺深,血都溢出来了。
我气道:『这到底是你准备吃生蚝呀,还是生蚝吃呀!』
吴佩鸣在那边只尴尬地笑,也不说话。
我回房间怎么也没找到创可贴,想着奶奶房里有个抽屉里放着许多常备药,或许有创可贴。便让吴佩鸣跟着我进来取,这吴佩鸣的伤口是真的深,他虽使劲按着伤口,可这血还是从我奶奶的房门口一路滴到我奶奶放药的床头柜前。
我找出碘酒,给他消了消毒,然后给他擦了点云南白药,便找了张创可贴给他贴好。
我低头看着地上的血渍,吴佩鸣很识相地说他来擦。
他随即从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便蹲在地上擦血。
然而就当他正蹲着擦血的时候,我突然看见在他的脖子上骑着一个人。
没错是骑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血红色长裙的女人。
乌黑的头发垂直腰间,和那条红色长裙呈鲜明对比。
我刚想失声尖叫,那个女人却慢慢,慢慢地向我扭转头来。
她的整张脸焦黑如碳,除了两颗眼珠子,几乎都看不出五官。
我吓得哑然了。
那张没有五官的焦炭脸突然对着我笑了。
是,没错,笑了。
虽然我看不到她的嘴,可是她一笑露出了两排白牙。
雪白,雪白的白牙,阴森森的。
她诡异地笑着,两只已经看不出眼眶的眼珠子,散发出森绿森绿地亮光。
那两道森绿地亮光就这么注视着我,注视着我。
我狂揉眼睛,告诉自己是幻觉,幻觉。
然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张焦炭似的脸,那两排阴森森的白牙,和那两道森绿森绿的亮光依旧在吴佩鸣的脖子上,注视着我。
我喊道:『三哥,三哥。』
『啊?』吴佩鸣站起身来,转向了我。
那个红衣女鬼依旧骑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脑袋离天花板已经不太远了。
她依旧露着两排阴森森的白牙冲我笑。
『三哥,你脖子上,你脖子上!』我急得直叫。
『脖子上?什么啊?』吴佩鸣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他的手穿过了那个女鬼径直摸到了自己的脖子。
我知他感觉不到,便急道:『你脖子上有只女鬼。』
吴佩鸣见我的神色如此紧张,知我平时不会同他开这种玩笑,顿时脸上也紧张了起来。
他问:『哪有镜子?』
我立马冲到奶奶房间的衣柜前面,打开衣柜门,让吴佩鸣过来照衣柜门内侧的镜子。
可是当吴佩鸣出现在镜子的面前时,镜子里的吴佩鸣一切正常,脖子上没有任何的东西,更不要说是女鬼了。
可是,可是我分明看到那只女鬼还骑在他的脖子上,对着我阴森森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