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周尧和关守义讨论了很多，就事，就人。

　　关守义没有提起任何对自己的福利，只是给周尧一些他的分析，客观的，不带有任何偏见。仿佛也并不介意之后周尧可能将他再送回到那座囚笼内。

　　漆黑的夜里，不见光亮的办公室，两个抛开身份的男人之间的畅所欲言，对没有前途的未来的规划，可行的不可行的，合法的不合法的，甚至并不合理的。

　　直到两人之间再次出现了沉默。

　　『一旦社会秩序完全恢复，这么做只有一个后果。』关守义打破了沉默。

　　周尧看着窗外。

　　夜色无比黑暗，但黑暗的夜色中才有星辰闪烁。

　　『不这么做，也是这么个后果。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别人，或者是一起。』周尧笑了下，是做了某种决定之后的轻松。

　　『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既然早晚都是要下地狱那个，早些晚些，都没有什么区别。』

　　关守义也看着外边，『自由也只是相对的，从狭小的囚室到一小方天地，想明白了，也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要做的事情，未免残忍，被迫参与者，何其无辜。』

　　『生在这个世界，这个时间，难道还指望独善其身？都是各有天命，各自受着了。』周尧虽然这么说着，手却也按住额头，蒙上眼睛。

　　两个人再商量了些细节，不觉，天正在发白。

　　谁也没有困意，睡眠对他们仿佛太奢侈了，或者是担心闭上眼睛就没有机会再张开了。

　　远处，高塔上工作下来的人步履蹒跚，钻回到车子里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而守望着他们的人还在警觉地瞭望着。

　　再远处，炊烟袅袅。

　　『老大，这么多晶体。这么红。』一组长端着个雪白的瓷碗，里面是半碗小米粒般大小的晶体。

　　程嘉懿接过来，伸手抓了抓。

　　冰冷，没有任何温度。

　　『给我一半，另一半你们分了。别忘了你们手底下的人。』程嘉懿将碗递回去。

　　一组长惊喜道：『分给我们一半？』

　　程嘉懿挥挥手，『明晚我们再出来。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

　　『老大，不用明晚，我们一会还干。』另一人听说着，兴奋地喊道。

　　『对，咱们再做几个笼子，回头再喊来十几个兄弟。』

　　程嘉懿瞄过去一眼道：『白天的时间不许干私活，干了，晶体也全都上交。』

　　火堆旁的十几人安静下来，挤眉弄眼地互相看看，然后又看看付佳明。

　　付佳明笑着道：『老大的话还不听了？一会抓紧时间找地方眯会，白天有的忙的。』

　　一组长分了一半晶体在另一碗里，比较了下，将多了递给程嘉懿道：『老大，这个多点。』

　　程嘉懿接过碗，杜一一拿出一卷纸密封袋来，留了两个，剩下的扔给一组长。

　　组长们兴冲冲分着晶体，程嘉懿将晶体分别倒入两个密封袋里，将四分之一那份扔给付佳明。

　　『我的？这么多？』付佳明也很意外。

　　『见者有份。你们谁吸收过晶体的？』程嘉懿问手下道。

　　『没有。』

　　『没有。』

　　『据说以前刘黑子和邱老二都吸收过。』

　　程嘉懿沉吟着道：『晶体这个东西，我个人的感觉，吸收了之后会有些麻烦。』

　　大家都看过来，正一粒粒分着晶体的动作也都停顿了。

　　『我吸收过，好几次了，感觉比以前脾气暴躁了，容易冲动。』程嘉懿说着看了看付佳明道，『我以前不那么冲动。也不是很自以为是。』

　　『老大这话说的……』一组长叫道，『老大是真性情。』

　　『老大，今天白天是我们哥几个不对，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心上。』

　　『老大，你总得给我们改过自新的机会的。』

　　『我们还等着在您的指引下，走向光明大道。』

　　『老大，您昨晚那样子太吓人，我们不是被您吓着了嘛。』

　　程嘉懿被逗笑了，摆摆手道：『这些先不说，晶体这个事，吸收不吸收你们自己把握。』

　　『老大，怎么吸收啊这玩意。』一组长问道。

　　程嘉懿道：『我那几次都是遇到危险了，感觉身体的能量都被掏空了，握着晶体就自己吸收了。你要是让我说怎么吸收的我也不知道。

　　我给你们晶体就是做个预防，咱们都是在外边干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危险了，拿着这个有备无患。』

　　程嘉懿歪头想了下，然后好像决定了什么，站起来，反手就摸出了匕首，往门外走去。众人视线都跟着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打开院门出去。

　　『杜哥，老大这是干啥去？方便？』

　　他们拖了淹死的鸟雀上来之后，就找了这个带水井的院子，鸟雀自然是带着毛剥了皮，大家一起动手，去晶体的，收拾内脏的，清洗的，流水作业，也足足干了半个黑夜，才收拾出来三大笼子的鸟和老鼠。

　　这才吃了烤肉，浑身的力气才补充过来，分了晶体正兴高采烈，程嘉懿说了那几句话拎着匕首出去又是为哪般。

　　杜一一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在美美和丽丽站起来要跟出去的时候喊了声：『别跟着。』

　　大家更是惊诧了。

　　程嘉懿走出去，一直走出去十几米远站下。

　　她看看略略发白的天，忽然匕首在胳膊上一划，白皙的胳膊上先是出现个白印子，跟着肉皮翻开，血猛然流了下来。

　　『这……』

　　『老大……』

　　院子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一组长忽然叫道：『老大！』就向门口跑去。

　　杜一一叫道：『抓住他。』

　　他身边两人一下子抓住了一组长，『你疯了！老大身上有血！』

　　血腥味道忽然间铺天盖地般涌来，让人忍不住以为那是错觉。

　　发白的天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鸟雀振翅的声音。外边也传来扑簌簌的声音，绝非风吹草木的声音。

　　程嘉懿垂头站着，她看着自己的匕首，看着上边没有一点血的痕迹，也看着自己的胳膊，看着那一条并不短的伤痕，留下的血。

　　然后，她看看天空，寻找着嗡鸣声的来源，心内蓬勃而生出兴奋。

　　她觉得她一定是疯了，被晶体左右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种不该做出也本不可能做出的事情。

　　然而另一个她却指使着她回头看着满是震惊的院子道：『别忘了，我要是往回跑的时候，你们也躲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