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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得胜归 士卒还故乡 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年

重生之女将星 千山茶客 10066 2022-10-15 04:07

  朔京城的这个新年,很快就到了。

  去年年关时,禾晏在凉州卫,没能回来,今年年后,又要出嫁,禾绥便去置办了好些年货,非要热热闹闹的在家中过年。可惜的是他本就不是朔京人,自打禾夫人去世后,家中亲戚往来更少,能走亲串户的,也没几个了。

  不过街坊四邻倒是热心的很,时不时地就来送些干果吃食,这家煮了饺子送一盘,那家腌了肉放一块,还时常拉着禾晏的手道:『晏晏啊,你日后嫁到肖家,做了少奶奶,可别忘了咱们这些邻居。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对对对,我还给你缝过小衣服!』

  托肖珏的福,今年的肉是不必买都够了。

  不过禾晏还是自己出钱去买了些东西,托人让给王霸他们带去,顺便给几位教头送了年礼。他们在城外的营地里,年也只能跟着兵士们一道过。初十她就要出嫁了,禾晏想让肖珏准他们告个假,石头一行人都是跟着她从凉州卫一道走到现在的朋友,禾晏想请他们一道来参加自己的喜宴。

  不过自打那天同楚昭见面肖珏出现后,这几日,她都没看到肖珏。想来是忙着鸣水一案后面的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隐隐可听见远处爆竹烟花的声音。今夜没有下雪,是个晴朗的夜,禾绥把桌子搬到了院中,叫禾晏他们来吃饭。年夜饭禾晏本来也要帮忙的,被禾绥拒绝了,禾绥道:『年一过你就要出嫁了,怎么还让你干活,坐着!晏晏,你只管吃就好了。』

  禾云生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一大桌子菜,连带着青梅,也不过三个人,却放了四双碗筷。那双空着的碗筷,是过世的禾夫人的。

  禾绥给每个人都倒了一小杯甜酒,这是他做护卫时,主人家送他的年礼。禾绥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看向那双空了的碗筷,目光柔和下来,又有些感慨:『如果阿慧还在的话,看见晏晏成亲出嫁,不知道有多高兴。』

  『阿慧』就是过世的禾夫人。

  禾晏心里有些难过,真正的禾二小姐已经不在了,然而她如今能做的,只是代替禾二小姐好好的活下去,保护禾绥与禾云生,还有青梅。

  『爹,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说这些了吧,』禾云生眉头一皱,『再说指不定就是我娘在天上做神仙保佑我姐,才教她顺顺利利的嫁了出去。你看她这模样,若非老天保佑,我看这辈子也就只能在家跟我吵架,没人愿意娶了。』

  禾晏笑着看他:『是是是,不过云生,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知道你日后又会娶怎样的姑娘?人家姑娘又乐不乐意看上你啊?你这脾气不改改,指不定日后真的就只能在家里和香香吵架了。』

  『你胡说八道,我……』禾云生立刻反驳。

  禾晏托腮凑近:『哦,那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说来听听?』

  论打嘴仗这回事,禾云生从未赢过禾晏,一时气急,扭头去找禾绥:『爹,你看禾晏!』

  『你姐姐说的也没什么错嘛。』禾绥永远站在禾晏这一头,『你好好跟你姐夫学学。』

  禾晏正在低头尝酒,闻言差点呛住,这一口一个『姐夫』,说的倒是格外流利。

  禾云生幸灾乐祸的看着她,青梅捂嘴低低笑起来。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禾绥举起杯盏,『新的一年,希望我们都吉祥如意,好事连连!』

  夜空中远远能看见烟火的余彩,新的一年快到了。

  禾绥不许禾晏喝多酒,禾晏也就只喝了一小杯,有个意思就行了。倒是禾云生喝了不少,原本说好的一家人一起守岁,这父子二人,还没到时辰就趴下了。禾晏与青梅费了老好大劲儿才将他们二人给送回塌上,复又回了堂屋,燃着暖炉。

  青梅搓了搓手,道:『没想到少爷和老爷这么早就醉了。』

  禾晏哭笑不得,禾云生提出来的守岁,自己睡得正香,罢了,就当是帮他守了。

  『你要吃吗?』禾晏递了一个烤好的橘子给青梅。

  青梅接过来剥开橘子皮,拿了一瓣放在嘴里。禾家并未拿青梅当下人,不如富贵人家那么多主仆规矩。橘子有点酸,青梅眯了眯眼睛,咽下去才道:『原先不觉得,今日过年,便觉得家里人是冷清了些。老爷和少爷不在,就只有姑娘和奴婢两个人。』

  看别的人家,一大家人其乐融融,热闹的很。

  禾晏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一个人的时候多了去,倒是没有青梅如此怅惘。反而看向青梅,点了点头道:『应该把赤乌叫来的。』

  青梅一愣:『这和赤乌侍卫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啊,』禾晏也拿一个橘子,边吃边道:『他前段时间日日住在这里,你没说冷清,如今他不在,你就说冷清。你这是想他了。』

  青梅呆了呆,想也没想的否认:『我没有,姑娘,您别胡说。』

  『其实也没什么。』禾晏把剥开来的橘子皮放在暖炉边上烤,堂厅里顿时散出一阵清香,『等我去了肖家后,咱们家就你一个丫头,当然就是要跟着一道去的。介时你同赤乌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候就不觉得冷清了。』

  『姑娘,』青梅急的跺****婢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我觉得赤乌也不错嘛,』禾晏故意逗她,『生的挺好的,又是九旗营的人,日后说不准还能混个官身。而且他很听你的话呀,我看你让他扫地他也扫了,让他晾衣裳也晾了,他若对你没那个意思,何必如此言听计从?』

  『姑娘!』青梅恼了,脸涨得通红,一下子站起来,橘子也不吃了,夜也不守了,只道:『奴婢没那个意思,姑娘莫要乱说话。我跟赤乌侍卫没什么。』她把橘子放回去,『蹬蹬蹬』的跑了。

  『哎?』禾晏在后面追问:『不守岁了?』

  『不守了!』

  禾晏有点后悔,好像不该这么逗她,眼下只有自己守夜了。她将方才青梅放下的橘子捡起来,往上抛了抛,叹道:『口是心非的小丫头。』

  有人的声音响起:『你懂的倒多。』

  禾晏回头一看,肖珏倚着他们家的大门,正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肖珏?』她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又望了望外头:『你直接进来了?』

  『我敲了门,』肖珏边往里走,边道:『不过,你们家也没侍卫,敲门与否,区别不大。』

  这说的也是老实话。

  禾晏拉他在暖炉边坐下,顺手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橘子,『吃吗?』

  肖珏接过橘子,只握在手中,倒也没吃。

  『你怎么过来了?』禾晏问:『不在府上陪你兄长嫂嫂?』

  『吃过年夜饭,来看看你。』他道,又四下打量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开口:『你爹和弟弟怎么不在?』

  『别说了,喝醉了,我把他们扶到屋里去睡了。』她望着肖珏,『你要是再来晚一步,我也就睡了。』

  肖珏:『你在等我,怎么会睡?』

  『我没有等你啊。』禾晏莫名。

  肖珏侧头看她,神色淡淡的『哦』了一声。

  禾晏福至心灵,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真诚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我就是好不容易都等大家睡了才等到你的!眼下都没人了,正好……』

  『正好什么?』

  『正好……』禾晏本就是随口胡诌,也没编下去,一抬眼对上的就是他微亮的眸光。

  『正好,请你吃个橘子。』禾晏握住他的手,把橘子举到他胸前。

  肖珏看了她一会儿,侧头低声笑了。

  禾晏觉得,自己可能是个诸如开心果之类的,肖珏这种平日里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每每都被自己逗得开怀,这也是一种寻常人没有的能力。

  『屋里坐着没什么意思,要不要去房顶坐坐?』禾晏热情的邀请他。

  『房顶?』

  禾晏抓住他的手往外走:『对!』

  禾家的宅子本来就不是什么昂贵的宅子,屋顶也不算很高,轻轻一跃就上去了。她与肖珏二人并肩坐着,双手撑在身后,仰头去看远处。

  朔京城的年夜里,处处都是燃放的烟花,离得太远,看不太清,只看得见亮芒如流动的星子,从长空一闪而过。

  『我小时候还没去军营的时候,很喜欢爬屋顶。』禾晏道:『禾家的屋顶比这里的高,那时候我的功夫也不好,还不能飞上去,只能借着梯子。有一次爬到一半摔了下来,怕被禾大夫人发现,不敢出声,后来那一段时间,后背都很疼。』

  肖珏为:『为什么喜欢爬屋顶?』

  『因为够高啊,』禾晏比了个射箭的姿势,『爬到够高的地方,就可以上天揽月,手摘星辰。』

  他笑了一声:『幼稚。』

  『谁小时候不幼稚?』禾晏反驳,『再说了,我都好些年没爬过屋顶了。』

  等投军后,住的都是帐子,哪里来的屋顶可以爬,等出嫁后,更别提了。现在想想,爬屋顶,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如果你想,』肖珏道:『以后肖家的屋顶,归你了。』

  禾晏侧头看他,试探的问:『嫁过去了再爬也行?』

  『行。』

  『带着你一起爬也行?』

  『行。』

  『抱着吃的……』

  肖珏打断她的话:『你想做的话,都行。』

  禾晏眨了眨眼睛,低头笑起来,笑意怎么都遮不住,如漾开的水花,一圈圈放大。

  肖珏扫了她一眼,似是无言,过了片刻才道:『爬个屋顶就高兴成这样?』

  『那当然,』禾晏回道:『我这个人很好满足的,也没什么昂贵的兴趣,有吃有穿有屋顶爬就行了。』

  肖珏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哎,』禾晏碰了碰他的胳膊,『徐相余党的事情怎么样了?』

  肖珏的笑意敛去,『有一部分归了楚子兰。』

  这是禾晏已经料到的事情,她问:『你的意思是,楚昭之前的大义灭亲,是故意的?』

  『十有八九。』肖珏望向远处,『他应当已经代替了徐敬甫在太子心中的位置。』

  『你知不知道,皇上对乌托人那头的看法?』禾晏问:『经此一事,皇上应当不会再接受乌托人求和的提议了吧?』

  肖珏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禾晏心里清楚,文宣帝如何,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太子和四皇子之间的矛盾,只怕因为徐敬甫的死,会更快地计划,只怕过不了多久,争斗就会明晃晃的摆在台面上来。

  肖珏与太子广延之间,视如寇仇,日后若真要……必然要站在四皇子一头,但名不正言不顺,倘若皇上拟下传位诏书,至少名头上,都要吃些苦头。

  『不必担心,』肖珏淡道:『我心里有数。』

  禾晏笑了笑:『也是,今日是新年,还是不要想这些为好。』

  『嫁衣已经做好了,』肖珏突然换了话头,『再过几日,就让人送到府上。』

  『这么快?』

  肖珏目光掠过她:『只有不到十日就成亲了,哪里快?』

  禾晏讪笑道:『话虽如此,但是……』

  平日里也没觉着,听他这么说,就好像突然也有点快要临场的紧张感来。

  『明日之后,我不会再跟你见面。』

  禾晏:『为什么?』

  『新婚夫妇,成亲前几日不可相见。』肖珏回答。

  禾晏小声道:『平日里也不见你是个这般守规矩的人。』

  肖珏挑眉。

  『我的意思是,』禾晏抓起他的手,诚恳开口,『你说的太对了,理应如此,有你这样将一切都操持的好,我很放心。』

  她现在明白了,肖珏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只要说两句好话吹捧吹捧他,他就很高兴。早知道这人这么好哄,禾晏心想,从前在贤昌馆的时候,就该使劲儿抱住他大腿多多奉承,指不定除了剑术之外,刀术马术什么的也一并指点了。

  她这演技拙劣,不过,肖珏也只是看着那只被禾晏抓起的手,顿了一下,复又将她的手覆在了自己掌心。

  『禾晏。』他叫她的名字。

  『啊?』

  『新年快乐。』他淡淡道,黑瞳盛满夜里的星辰,比长空之中的烟火动人心魄。

  禾晏愣了一下。

  一种藏着暖意的满足从胸中渐渐升起,她突然觉得这个新年,是真的崭新的一年了。

  『不客气,』她头一歪,靠在肖珏的肩上,使劲儿蹭了蹭,『你也新年快乐。』

  ……

  街道尽头,远远传来爆竹的声音。

  家家户户门上,都贴上了新换的春联。

  石晋伯府上,今年却是格外的萧瑟。

  原本按这个时候来算,楚家应当是新妇进门,正好事成双的日子。没料到前不久徐家出事,连带着楚家也倒霉。虽然最后楚昭大义灭亲,暂且躲过一劫。可石晋伯因为同徐家的那门亲事,一时从人人称羡沦为了京中笑柄。楚临风好脸面,整个年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府里也并无过年的半分喜意,冷清极了。

  楚昭的院子里,更是一片寂静。

  徐娉婷刚来的那几日,得知了徐敬甫死亡的真相,日日在院中叱骂楚昭无情无义,以怨报德,后来被院中的嬷嬷教了几日『规矩』,便沉默了许多。不过这样一来,整个院子里那唯一的一点热闹也就消散了。

  楚昭坐在屋里,烟火的声音离得很远,宅门外与宅门里,像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身后有人进来,小厮道:『四公子,应香姑娘来信了。』

  楚昭接过信看了看,过了片刻,将信放在油灯上的火苗里,渐渐燃尽。

  桌上还放着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扁平如人的手掌,仔细去看,似乎是一匹马的形状,只是断裂处看起来粗糙又不平。同桌上的其他摆设陈列在一起,格格不入。

  楚昭的目光落在那块石头上,神情逐渐变得悠远起来。

  小厮顿了顿,挣扎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四公子,那一日见禾姑娘的时候,为何不以许大奶奶为饵,将禾姑娘留下来呢?』

  禾晏如此看重禾心影,若是以禾心影为胁迫,说不准禾晏与肖珏的亲事,未必能成。

  『没有用的。』楚昭回到。

  小厮不解,看向眼前人。男子一人坐在桌前,油灯发出的光微弱,将他的身形衬的清瘦且孤独,偌大的宅院里,像是只有他一人,就要在这里,天长地久的独坐下去一般。

  『她是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女人。』过了许久,楚昭才微笑着道,『没有人能胁迫的了她。』

  『我不能,肖怀瑾不能,禾心影更不能。』

  他的眼前浮现起济阳水城里的夜市,目光明亮的少女走在街道上,人潮汹涌,花灯如昼,她就站在那里,同别的人都不同,如欲将展翅的鹰,只看一眼就明白,她向往的是长空,而不是牢笼。

  他是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所以,才会鬼使神差,莫名其妙,无可救药的被她吸引,但注定又会被遗弃。

  因为正如她所说,他们不是一路人。

  从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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