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中的几个人虽神色各异,不过听闻这句话,皆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正在交谈商议的也暂且中止了,众人抬头望了过来。
被这么多主子注视,下人放佛早已习惯,不卑不亢的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当着众人的面撕开了封蜡,轻声读了起来。
在门外守着的两个随从在听到他开始读『巡按苏城……』这几个字时便已识趣的退远了,远远的退到院子门口巡视着周围的动静。
当最后一个字读完之后,下人便退了下去,不再开口了,他只负责传这个消息,收到消息如何应对那就是主子的事,与他无关。
『苏城居然死在了这样的乌合之众手里……』听罢消息,其中一个男人开口道,说完这一句,便忍不住『噗嗤』一声,待主位上的老者看了他一眼之后,他才敛去了脸上的笑意,不以为意道,『我是真没想到。』
『你没想到?』有人冷笑了一声,表情中有几分嘲讽,『恐怕陛下才是最没想到的。这么好用的一把刀说没就没了,你猜陛下什么想法?』
『前一段时日听说陛下在寝殿中批阅奏折时不慎碰倒了博古架,打碎了不少绝品……』最先开口的那人忍不住又嗤笑一声,道,『看来陛下关起门来没少发火啊!』
『发火也没用,苏城就是死在女人手上的,可不是死在朝中谁的手上,这个真相才是最让陛下发怒的,当时有多重用,如今就有多愤怒。』有人接口道,『他这一死,剩余的贪污赃款更难追回来了。』
『这个不好说。』坐在主位上的老者开口了,比起厅堂中人的心思各异,他自始至终反应皆是淡淡的,他一开口,堂内所有的人都朝他望去,老者道,『苏城先前撇下大队人马先一步前往金陵,你们真的以为是为了个女人?』
不等众人回应,他便摇了摇头:『我收到消息,一个时辰前,有人传口讯进宫。』
『传口讯?』有人奇道,『什么口讯?』
『等镖。』老者缓缓的说出了两个字。
等镖?
有人『咦』了一声,奇道:『有人请镖局押了镖要送进宫吗?』
老者漫不经心的撇了他一眼,道:『比起这个,你们不好奇是谁传的口讯吗?』
那人摇头:『不知……』话才出口,忽然想到先时老者问他的话,脑中灵光一闪而过,脸色顿变,『该不会是……』
老者点头:『苏城。』
这个名字顿时让人的脸色变的难看了起来:『人都死了居然还弄了这么一茬,真是死了都不消停!』
『应该是去往金陵的途中请人压的镖吧!』最先开口的人玩味的接过了话头,『这一路上有多少镖局查一查就知道了,这一查不就知道苏城送了什么吗?』
只要镖还没送到陛下面前,便是到了长安,要想拦也拦得下。
『奇就奇在那些镖局并没有接到过苏城的单子。』老者说着端起手中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轻声道,『总之,心里有鬼的应该都派了人前往金陵了,唯恐苏城送了什么不该送的东西到陛下面前。』
那人说着仍忍不住嘀咕着:『兴许用了化名……』
『他用化名不化名与我们何干?』老者蹙眉瞥了他一眼,『苏城的事情说穿了同我们没有什么干系,而且比起这个来,那个孩子的事才更值得关注。』
提到『那个孩子』,才被训斥『消停些』的男人便冷哼了一声,甩袖大步向门外走去。
推开门,日光落进屋内的那一瞬间照亮了这张脸,虽是男子的容貌,却色如春花,论容貌更胜不少女子,只是眼角的细纹出卖了他的年龄,他年纪不轻了。
走出屋外,关上了门,男人才冷哼一声,眼中闪过的一丝厌恶破坏了这样的好相貌。
正在此时听院门口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嘈杂声,挨了一顿训斥的男人冷笑了一声,正愁找不到哪里发作,便大步向院门口走去。
『什么人这般没眼见?』还未走到门口,男人便喝骂了一声。
『爹,是我。』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
男人脸上的愤怒、不耐烦、冷漠等等诸如此类的情绪瞬间消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以及担忧。
『娇娇,你怎么出来了?』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抬眼望去,一个女孩子裹着斗篷站在院外,她一抬头,兜帽下露出一张与他足有四五分相似的容貌。
白色的斗篷裹着女孩子的身躯,她站在那里,仿佛浑身上下裹着一层光似的。
『听……听说金陵来消息了。』女孩子不安的扯了扯斗篷的边缘,道,『我……我来问问。』
『没事,金陵那边的事你不用管。』仿佛想到什么一般,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这份厌恶的眼神在看到女孩子时,顿时转变成小心翼翼的温柔,『风大,娇娇你快回去吧!』
女孩子却神情有些迟疑,她试探着问他:『听说他们也在金陵,还……还碰到她了,我担心……』
『不必担心。』男人安慰了她一声,『我家娇娇自是最好的。』说罢这句话便看向女孩子身边跟随的丫鬟,挑剔的目光在看到丫鬟手里的碗时,顿时震怒,『我不是说过不要让这种东西出现在娇娇面前吗?若是娇娇有个好歹,我拿你们是问!』他手里指着那磕了一角的碗训斥道。
丫鬟吓的浑身发抖,忙跪了下来。
『方才来的路上走得急,不小心磕到的。』女孩子替身边的丫鬟说了一句,看向男人,『爹,我又不是泥捏的,会小心的。』
男人叹了一声,看向女孩子,感慨道:『我家娇娇最是心善,』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丫鬟,哼声道,『娇娇替你求情,责罚便免了,你起来吧!有这样的主子别不知足了!』
丫鬟连忙磕头口中连连说道『多谢小姐』,直到磕到石砖面上隐隐透出几分赤红,才听到上首一声冷哼声,丫鬟这才爬了起来,弯着腰退了下去。
『爹,往后不要这样了。』望着丫鬟弯腰离开的背影,女孩子长长的叹了一声,道,『谁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小鲤也跟了我许久了,这次是我执意要来……』
『我交待过她们的。』男人不欲在这种事上多说,对上女孩子微蹙的一对烟眉,又是一阵心疼,『你总是如此,我又如何放心让你走出去?』
『阴阳司的东西我有在好好学呢!』女孩子笑着一抬手,素白纤细的手腕上一条伤疤横亘其上,丑陋又触目惊心。
那是反复割裂愈合留下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