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般。
林眠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地仿若从梦境之外传来,吟诵的却不是她本来准备好的那首诗——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年华谁与共......”
是啊,锦瑟年华谁与共?也许只有chūn知处。
少女特有的多愁和善感随着千年前的诗句丝丝缕缕漫溢而生,一点点地缠覆住了她。
她是胆怯的,往前迈一步都如同历千山过万川。
有些话,也许永远没有机会说出。有些情感,也许注定要永远埋在心底了。
可恰如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huáng时雨。
她从不贪心,回忆里若能有一些瞬间,纵使充满了自我的想象,对她而言,便也足够了。
乔景行今天是去市里参加数学竞赛的,回北邺时已经很迟了。一起参加竞赛的同学都直接回家了,只有他还绕回学校说想去大礼堂看看诗词比赛。
别人劝他说没必要去了,都这个点了,比赛就算没结束也肯定已经进入尾声,没什么看头了。
乔景行却坚持想去给一中加个油。
可他心里也隐隐担心会赶不上,是一路狂奔着到了大礼堂。
待他喘着粗气站在礼堂门口,远远看见主席台聚光灯下站着两个人时,发自内心地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有些开心——
还好赶上了,最后剩下的两个人都是他们学校的,其中一个还是熟人。
......
乔景行最近一直觉得有些对不住林眠。
广播站副站长那件事他一直觉得自己办得挺糟的,就像有意戏耍了朋友一般,别说诚信了,简直就跟小学生玩过家家一样,比游戏还游戏。
乔景行一直想着要找机会跟林眠解释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不是有意耍她的?说他事先也不知道团委老师会直接把副站长给定了?还是说他去团委争取过了,但是什么都没争取到?......
似乎每一种说法都有点说不出口,也很难让人信服。
实际上乔景行能够体会得到林眠的心情,因为他自己也觉得挺憋屈的。
那天他在学校公告栏上看见了通知以后,本来想直接去找林眠的,但是转而一想还是先去了团委。他的心里憋了一股火,觉得自己丝毫没有被尊重,就连起码的知情权都受到了漠视。
既然一开始说了,让他自己去找找有没有哪个同学适合当副站长,后来为什么又出尔反尔,直接越过他指定了副站长?事先还连知会都没有知会一声。
让他和全校一起,从公告栏上知道了谁是自己的合作伙伴。
乔景行心里是这么想的,在团委办公室里也是这么问的。
团委的刘老师似乎早就猜到他会来,毫无波澜地告诉他,俞晓晨也是别的老师推荐的。又有理有据地跟他分析了,俞晓晨是多么适合当这个副站长。
刘老师说得不紧不慢,有条理也有逻辑,就像在背一篇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
乔景行承认,那些道理都对,可是他已经去找了林眠啊,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不能这么言而无信。
所以他据理力争——
“当时不是说了,让我自己去找找有没有哪个同学合适当副站长?”
“对,当时是这么说的。”刘老师也承认,“不过你不是说一下想不到合适的人选,我才帮你一起寻觅的嘛。”
“你帮我一起找,也没事先跟我沟通,我自己也已经找好了,并且都跟人说好了。你现在突然说要俞晓晨来当,要我怎么去跟她说?”
刘老师往他面前凑了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问:“你找的谁啊?”
“林眠”两个字就要脱口而出,乔景行却突然顿住了,没有接话。
刘老师刚毕业没两年,比这些高中学生大不了几岁,大家平时相处更像朋友不像师生。他见乔景行不吭声,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压低声音又问了一句:“女生?”
乔景行皱皱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然后他让了一步,提出个折中的法子:“要不这样行不行,两个副站长?”
刘老师听后一愣,旋即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他默了默,缓缓地将手里的钢笔旋进了笔帽里,然后站起身拍了拍乔景行的肩膀:“都已经贴了公告了,就这么定了吧。你找的那个……同学嘛,不行就让她当采编就是了。至于副站长,这个人选的能力还是比感情要重要得多。”
乔景行站在那,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力道,那股子执拗劲上来,真恨不得当即撂挑子不gān了,可他生生忍住了。
严冬那件事情后,他也反思了许多,明白了于他而言,懂得忍耐是更艰难的一种历练,但却恰恰是走向成熟而必经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