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点点头:“是啊。”
他终于鼓起勇气看那偏远的村落,此番那jī犬相闻隐在一丛丛水杉木后,影影绰绰像梦一般。
他一时不欲回想这些年的经历,准备转过身去。忽然一道纤细的影子在眼前晃过,又像青烟般消散。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睁大眼,果然青木处一片草色,没有任何人影的迹象。
柳先生晃晃脑袋,不再想这些事,转过身来,奔向他的另一段征程。
牛队长家,牛五小声问道:“柳先生这是不来了吗?”
牛队长正在喝粥,慢悠悠敲碎一个咸鸭蛋,蛋huáng流了一桌子油,他将那口子对准嘴,一吸,满口留香:“胡说,来呢。”
牛五乖巧「哦」了声,又转头道:“可他昨日将我书本后面的重点都划了,还跟我说以后要好好学习。”
牛队长戳着那jī蛋呆愣了片刻,将jī蛋放下,凑了过来:“哪里?”
于是,牛五便将那书本上的重点给牛队长看。
果然,书本最后一页都划上了横线,还写了注意事项。
牛队长一颗心点点沉了下去,猛地起身,直奔那间低矮的小房间而去。
他急急地伸手推门,伸到一半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直到门「吱呀」一声开了,牛队长孤零零站在黑黢黢的房中,他才想明白哪里不对劲。
柳仕的门,竟然没锁?
一个出门几天的人,竟然不锁门?
不锁门就两个可能,第一个是忘了,第二个是,不打算回来了。
牛队长的视野逐渐适应了yīn暗,他巡视一圈,见房中东西都好好地在,什么衣服被褥,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没有少,牛队长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可能真的是忘了关门。他准备转身出去,晃眼而过墙面的瞬间,他忽然定住了。
那里,柳先生一直挂着的奖状不见了。
那是他国中时在省城参加比赛的金奖,省政府亲手给他发的,他一直当宝贝般挂着。
牛队长自个儿也总是指着那奖状给牛五敲打,让他引以为榜样,多多学习。
可是,现下,那奖状竟是不见了!
牛队长双腿一虚,坐在了地上。
却说陈光那边一边同江太太道歉弥补,一边通过货源查到了齐二那里,晓得同他争抢市场的是淮扬市的齐二,心中十分恼怒,想约齐二见面。
齐二却不搭理他,他晓得肯定会因为这事儿得罪人,只是他俩一个高山市,一个淮扬市,山高皇帝远的,谁怕谁啊。
“撕了,什么请柬,不去。”齐二瞧着送过来的陈光的请柬,看不看一眼,勒令手下人将那请柬给撕了。
笑话,他如何去参加这种「鸿门宴」,自己找死吗?
他抢那批旗袍以前可不晓得要这批旗袍的人是陈光,他要是晓得可不敢,毕竟陈光虽是高山市的,却家族背景甚大,自个儿还是留学海外归来的,人脉广,能力qiáng,他可得罪不起。
“不成,不能撕。”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齐二转身朝着来人瞧去:“吆,安顿好啦。”
柳先生点点头:“多谢齐先生照应,那知青办……”
齐二没等柳先生说完,挥挥手,挑眉道:“大家互帮互助,别整这些虚的,你倒是说说,如何不能撕?”
柳先生低头笑笑:“我之前来便同您说过,这次事情,陈光最大的迁怒对象必然是牛家村的人。”
“那你说如何?”
柳先生如此这般与齐二讲了一通,齐二一双眼睁大,眯缝,再睁大,最后弯成两个月牙,他笑着指着柳先生:“你啊。”
柳先生笑着低头,看着那双粗糙而黝黑的手,之前那手不是这样的,洁白修长,一瞧便是读书人。
可这些年,他当牛做马,丢了尊严,到底什么什么样?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识得了。
他恨牛家村。
虽说,他被下放到牛家村不是牛家村选的,可人便是如此,那些高的远的够不着,恨的便是眼前直白给他带来苦难的。
他有那般高远的抱负,可都在那漫天猪屎jī屎味中腐烂了。
他想逃离那里,每一时每一刻。
因此,在瞧见合同中陈光那句“乙方不得先于甲方供货给第三方,若由此造成损失,赔偿合同款项双倍金额,并因此承担相应责任”,他便想好了这一系列后续。
齐二,本身便是他招来的。
后续的一系列发展,也从来在他的掌控之中。
从来不是他神机妙算,而是人性如此,这些年世态炎凉,他见多了。
齐二那般的人,不给钱,也在他的计算当中。包括后面跟齐二要回货物的事情,也是瞎诌来骗牛队长的。其实,他根本就没想过再回牛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