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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风流看着那活阎罗,猛然间呼吸凝滞,一颗心怦怦直跳。他忽然意识到,这千手魔头并非什么金刚不坏,也是个会失望,会脆弱,会迷茫的凡人。
但这失望、脆弱、迷茫仅如昙花一瞬。
待他开口时,依旧是那副凉薄模样,声音里三分讥诮,
“你竟追来了……”
可顾小公子没管他究竟说了什么,三步并两步凑上去,猛地张开双臂把他圈进了怀中。
那魔头被他用力抱着,有些恼怒,挣扎起来。
顾风流一双手却箍得更紧,将唇贴在那几欲逃离的耳边,
“久等了。”
沈无常听见那一把低沉嗓音,忽然松了劲,嘴上却不依不饶,
“为什么要等你?”
顾小公子闻言露出个笑来,孤星照月楼轻功独步天下,就是他顾风流再如何高看自己,只要沈无常存心要走,是谁都追不上的。
那活阎罗见他不回话,只盯着自己傻笑,骤然有些心里发毛。
他把手一推,转身甩下一句,
“这雨越下越大,你是要洗澡不成?”
所幸,沈无常平日里不积口德,运气竟还不赖。
他二人在林中找到一间破落草屋,经年累月,那主人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尘埃蛛网,四壁徒然。
但这草屋虽旧,好歹也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比那幕天席地强上不知多少。顾小公子又是个没忌讳的,推门道一声“叨扰”,将那大氅往地上一铺,悠闲得好似自家一样。
那活阎罗负着手,撩起眼皮看他。这赫赫有名的离别刀客,建康首富之子,浑身上下雨水浇透,在那破砖上席地而坐,与叫花子之间只差一个旧瓷碗。但他还偏偏嘴角带笑,对这落魄境遇浑然不觉,哼着不知从哪个脂粉堆里滚出来的小调,兴致勃勃地找柴烧。
沈无常忽然很不情愿认识他。
顾风流见那魔头半晌没吭声,疑心他嫌弃那件- shi -淋淋的大氅,将手往腿上一拍,装得潇洒从容,
“坐?”
不出所料,沈无常凤眼一瞪,几乎要拔出寒星镖来。
顾风流见状,连忙把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统统掐灭。
两厢无话,只有嘈嘈切切,雨脚如麻。
一点一滴,一分一毫,敲在心弦上,荡起萦绕不散回音宛转。
沈无常借那破窗里飘进的晦暗天光,看他低头忙碌,一双灿可夺星的眸子垂下,倒让这聒噪轻浮的刀客,多了些鲜有的宁静俊秀。顾风流看似一个五谷不分的少爷模样,却三两下搭好了柴堆。他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甩了甩,“呼”地吹燃了,点起一蓬枯草。
那橙黄色光芒倏然跳跃起来,溅开花火流星。
沈无常盯着那团火光,良久良久,才说:
“长刀甲字第一,年少有为,人人敬仰,多好。你为什么要追来?”
“许久不见,想你而已。”顾小公子言罢抬起头,咧嘴一笑,又说:“孤星照月楼弃徒,四冷公子,千手魔头,易容乔装来这识锋会上,岂非为此?”
沈无常被他问得语塞,竟找不到说辞敷衍,只好装聋作哑。
其实,他说被叶四带来也好,想看凌剑秋剑法也罢,都是再容易不过的。但那魔头生- xing -不爱辩解,更遑论扯谎骗人,遇事从来兵刃相见,可碰上顾风流也就彻底没了奈何。
顾小公子见他不说话,又想起一事来,
“方才在竹林里,一走了之不是你的做派……”
总算岔过那话题,沈无常忙应声接道:
“那你以为该如何?”
“总该沾几滴血,杀几个人,横几具尸首才罢休。”
沈无常闻言反诘,
“他们虽然恨我,可天下恨我的人如米如芥,杀他们于我有什么好处?”
顾风流哑了声,半晌才苦笑道:
“我忘了,你是从不做亏本买卖的。”
“未必,你离别刀客几时让我占过便宜?”
沈无常一时嘴快,话便有些不太妥当。
这,不太妥当,
说给那脏心烂肺的顾风流听,
就是,太不妥当。
顾小公子闻言乐开了花,将领口扯开,露出一片结实胸膛,
“来来来,沈兄既嫌弃便宜不够,今日可一本万利。”
沈无常别开眼睛,扔下一句,
“瞎贫!”
顾风流见他耳尖通红,不知怎的,连带着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讪地合了衣襟,故作无谓地继续哼那小调,
却已然荒腔走板。
半晌,实在装不下去了,另寻话头,
“依我看,薛无情名字无情,却手下留情……”
沈无常闻言,扭头看他,“你都知道了?”
顾风流抱着胳膊,“薛无情武功纵然不如你,可也没差到走不过十招的地步。他拦着武林众人不去追你,又千方百计